在背上刺對聯的操作或許非常稀奇，但概率絕不會為零。畢竟人類的後背從結構上來說，就非常適合刺這種對稱性的玩意兒。當然，刺字的內容也是需要考究一些的，如果像對中文一知半解的外國人那樣，刺個什麽“痛風”、“腦○金”之類的話，肯定隻會貽笑大方。同理地，一旦李雲東真的在後背刺上“上聯：金肛不壞；下聯：銀槍不倒；橫批：可零可一”的話，那麽他絕對算得上是地球獨一份，哪怕再不苟言笑的人瞅見這種對聯都會眼角抽搐，再欲火焚身的人瞅見這種對聯都會瞬間萎靡。
    可見，世上總有一些領域，是人類可以去觸及，但不該去觸及的。
    “等等，為什麽我非得在身上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連電腦屏幕上都不允許有任何圖標存在，在這具完美的肉體上更是不可能容忍這種瑕疵的存在。”李雲東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因為我要克服心理陰影，就需要一個不會讓我共情的加害對象，你就非常適合。”江書夏淡淡地瞥了李雲東一眼。
    “就目前為止的對話內容來看，你這根本不叫加害對象，而得叫謀殺對象——非但會造成社會性死亡，還會對受害者的心靈造成巨大且永久性的損傷。”李雲東忍不住吐槽一句。
    “但也沒人有機會看到你背上的字吧？”江書夏頗有些諷刺地勾起唇角，說道：“你是戀愛虛無主義者，否定的是異性戀愛和同性戀愛，甚至是跨種族戀愛，你沒機會給其他人展示所謂的‘完美的肉體’的。”
    “我不能去公共澡堂嗎？我不能去夜間泳池嗎？我不能在健身房光個膀子嗎？我不能衣角被釘子勾住然後整件衣服都裂開嗎？我不能像動畫裏的肌肉男那樣緊繃肌肉瞬間爆衣嗎？我不能像吃了究極美食那樣通過爆衣來表現美味與感動嗎？”李雲東相當不屑地撇撇嘴，說道：“不要覺得人類隻有在談戀愛的時候，才需要展示自己的肉體，我們生來都是赤裸裸的，死的時候也是赤裸裸的，那麽生到死的過程中，反反複複赤裸裸幾次不是很正常嗎？”
    “不要把人類形容得全是暴露狂一樣，我就不喜歡暴露。”江書夏有些嫌棄地蹙起眉頭，說道：“另外，死的時候好歹能穿壽衣，不算赤裸裸。”
    “以殯儀館焚化爐的強度，30秒之內，壽衣和毛發都能燒得幹幹淨淨。從一個人動輒數十年的壽命長度來看，穿壽衣的那麽幾天就跟誤差沒什麽兩樣，可以選擇忽略不計。”李雲東義正辭嚴地回應道。
    “對每個人而言，時間的長度是一致，但時間的密度是截然不同的。你的三天當然可以忽略不計，但海倫·凱勒要的三天可以忽略不計嗎？”江書夏斜眼一瞥李雲東。
    “你要給海倫·凱勒的不是三天光明，而是三天黑暗的話，那她肯定也能忽略不計。用特殊的個例來反駁普遍的情況，屬於經典的詭辯。”李雲東不會落入江書夏的語言陷阱，一本正經地說道：“綜上所述，我總能找到機會展示我完美的肉體的，這就是宇宙邏輯的必然，大道法則的盡頭，沒見所有的修煉者到了後期，肉體就是純粹的靈力構成的，衣服也都是直接用靈力煉成的嗎？這本質上，不就是光著身子在飛來飛去打來打去嘛。”
    “你這話說得讓我再也無法直視玄幻小說裏的強者了。”江書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這算什麽，這樣的漏洞多了去了，有什麽直視不直視的，無非是腦子多拐一個彎兒的事情。”李雲東撇撇嘴，說道：“總而言之，我光潔如玉的後背上容不得半點瑕疵，你休想在我的背上刺什麽莫名其妙的東西。”
    “那我要給你刺個很符合戀愛虛無主義學派的詞呢？”江書夏有些意味深長地問道。
    李雲東一拱手，“你且說來聽聽。”姑且抱有一絲餘地。
    江書夏緩緩吐字道：“葬愛。”
    “你那是別的派係了吧！？”李雲東一瞪眼，說道：“非主流和殺馬特已經成為曆史的塵埃了，時尚界的複古浪潮可不會回溯到這麽抽象的時代。”
    “你就說符不符合吧。”江書夏相當理直氣壯，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李雲東幾眼，覺得他可能挺適合那種震撼眼球的騷包形象的，便有些好奇地說道：“你說兩句有葬愛家族風格的台詞來聽聽看，我想開心一下。”說完，又覺得這個說法不太禮貌，立刻補充道：“哦，這有助於我對抗心理陰影，是一種醫療措施，並不是因為我想看你扮小醜狠狠嘲笑你。”
    “你的借口找得挺隨便的。”李雲東不禁吐槽道。
    “老板應付牛馬，都是這樣的，你不幹有的是人幹。國內缺的從來都是人才，而不是人力。”江書夏如同擅長剝削公認的老牌資本家般淡然地說道。
    “我替牛馬們哭給你看信不信？”李雲東嘴角微微抽搐，但他在戀愛以外的方麵，對女性基本上是有求必應的，因此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像隻耳根子很軟的機器貓那樣，為江書夏實現這個小小的心願。
    下一秒，李雲東便是將有限的劉海拚了命地往下拉，雖然蓋不住眼睛但總歸有那麽點意思，而後一手環胸一手托住下巴，腦袋有些無力地微微低垂，眼神憂鬱得像是個加密貨幣爆倉的炒幣客，隻見他向上輕輕吹了一口氣，試圖用疑似歎息的呼吸吹起劉海，這才是深沉而憂傷地說道：“愛已葬，心已涼，回憶還在指尖發燙，這就是男人逃不出的情傷。”甚至還特地用上蹩腳的普通話，多變的音調如同一首dj版的舒緩情歌。
    “……”
    “……”
    江書夏沉默地望著李雲東，而李雲東沉默地望著天花板，極致的尷尬在活動室裏彌漫著，如同被窩裏放的臭屁。
    “你可以笑一個的，小江江。”李雲東擠出難看的笑容。
    “哦。”江書夏難得地沒去糾正這個討人厭的稱呼，而是如老化的機械一般，生硬而冰冷地勾起嘴角，摩擦聲帶發出簡陋的音節：“嗬。”
    “——”
    李雲東這下真的“愛已葬，心已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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