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覲見(2024新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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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逃離苦難的墳墓』
    “醒醒,醒醒。”
    蘇牧抬起頭,臉上盡是疲憊。
    午後的陽光從窗外灑下,落在書本上、落在同桌女孩明媚的笑臉上。
    他打著哈欠,伸起懶腰。
    同桌將批改完的數學考卷放在他麵前,蘇牧眯著眼睛拿起來“欣賞”。
    別人的試卷,都是挑錯的地方打叉。自己的卷子,老師卻是挑對的地方打勾。生怕滿試卷的紅叉,傷害到孩子脆弱的心理。
    絕對不是因為這樣更省力。
    蘇牧打眼一看,喲,這次老師畫的勾還不少啊,難不成及格格格——
    仔細一看總成績,47。
    又沒及格!嘚,當我沒說。
    前桌再次傳來試卷,同桌貼心地找出蘇牧那份,同時好奇地問:“你怎麽困成這個樣子,昨天晚上沒睡好麽?”
    “也不是。就是最近不知道為什麽,總是睡不醒,感覺晚上躺在床上,睡覺的那個人不是我。”
    這次是語文。
    蘇牧接過試卷,認真看著,好家夥!前卷13分,作文25分,總分38分。
    完美配置!
    他有理由懷疑,分是老洪頭硬湊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拐彎抹角地罵自己。
    不一會,外語、物理、化學依次發了下來,成績分別是:21,9,18。
    三門主課兩門必修合計:133分。
    同桌女孩,一門語文,135分。
    這成績給蘇牧自己都看笑了,理好卷子後,毫不猶豫地塞進課桌,心中歎口氣:這次擺得有點過於爛了,下次稍微考高一點吧。
    上課鈴聲響起,班主任老洪頭快步走進教室,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輕飄又拉風,嘴角的笑容根本壓不住。
    “這次三模大家考得都不錯,我們班的三科平均分又是全校第一。”
    他說這話時聲音異常洪亮,腰挺得老直,這個全校第一是拖著,蘇牧這樣的“奇葩”拿下的,顯得格外有含金量。
    老洪頭的語氣進一步激昂,“浮寧寧這次不僅拿下學校第一,更是拿下行省第一!”
    祝賀的掌聲響起,同桌小臉紅紅的,顯得有幾分不好意思。一直趴在桌子上的蘇牧,也坐起身來鼓掌。
    行省第一,一直都是浮寧寧夢寐以求的,臨近高考終於夢想成真。
    “第二名是慕芊凝同學,同時也是全校第二,行省第三!”老洪頭用力過猛,聲音跟著微微發顫。
    她居然考了行省第三?
    蘇牧轉過頭去,看向慕芊凝,略帶驚訝的同時,由衷感到高興,不自覺間連鼓掌都更加用力。
    男孩在看她,她也在看男孩。
    慕芊凝俏皮地眨眨眼,下巴微微揚起,像是在說:灑灑水啦!以本姑娘的聰明才智,行省第三手到擒來。
    浮寧寧把這一幕全部看在眼裏,她沒有多餘的表情,隻是眼角依舊藏著笑意。
    不急,我有是耐心。
    “這次全校第三是隔壁班的夏沫,同時也是行省第五……”
    老洪頭將班級前十依次表揚一遍,說:“還有不到一個月就高考了,三模的成績在一定程度上,反應了你們高考的分數。”
    “希望考得好的同學再接再勵,考得不是很滿意的同學,抓緊最後一個月的時間,努力衝刺!”
    ……
    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後,老洪頭也累了,他拿起粉筆,換上招牌催眠魔音。
    “大家把語文卷子拿出來……”
    班主任說了很多,唯獨沒有提蘇牧這個斷崖式落後的倒數第一。
    到了最後一兩個月,已經不會有人再關心吊車尾的同學,所有老師一門心思都在那些尖子生身上。
    今年能出幾個重點大學,直接關係到他們的績效獎金。
    高三是所有學子刻在血肉中,永遠難以忘卻的記憶,這一年的挫敗哭泣與成長歡笑比前半生加起來都要多。
    有人在高壓與挫折下崩潰,有人則不斷地堅定著自己的鬥誌。
    鬥誌這種東西完全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晚上躺在床上幻想著,未來成為社會棟梁也便有了。
    等白天回到教室真的拿起筆,看著一張張滿是字母與阿拉伯數字的數學試卷,便什麽也不想了,鬥誌也就一點點瓦解。
    老洪頭操著極其不標準的普通話,一開口講題,蘇牧的大腦條件反射般模糊起來。
    如同被按下關機鍵,打了個無聲的哈欠,便又沉沉地睡去。
    ……
    ……
    起風了。
    白色窗簾在教室間遊蕩著,氣溫逐漸降低,蘇牧身體微微顫抖一下,一股寒流沿著脊椎直衝後腦勺。
    再次睜眼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距離晚自習下課還有三分鍾,周圍的同學已經開始整理桌麵、收拾書包。
    “你醒啦。”
    浮寧寧寫完今天的作業,合上書本。
    “你最近的精神狀態很差呀,今天一整天都在睡覺,連晚飯都沒吃,怎麽也叫不醒你,是生病了嗎,去看看醫生吧。”
    “還有一個月就高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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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牧穿上校服外套,瞬間感覺溫暖不少,說:“去了,什麽也沒查出來。醫生說可能是壓力太大,不過我哪有什麽壓力。”
    他笑著,語氣中滿是自嘲。
    他也沒有去醫院,去的是學校醫務室。
    白色窗簾在微風中不斷地飄蕩著,蘇牧看著教室外漆黑的天空,沒有星星、更沒有月亮,整張夜幕沒有一絲光亮。
    “要下雨了。”他說。
    浮寧寧看向窗外,一道銀白色的閃電劃下,教室的燈忽然全部熄滅了。
    “轟——”驚雷在耳邊炸響。
    “啊——”驚恐的尖叫聲,在教室中響起。
    燈再次亮起。
    “哈哈哈……”
    講台左護法王林站在開關旁,為自己的惡作劇成功而放肆大笑。
    “叮鈴鈴——”放學鈴聲響起。
    “王林!”
    班上女同學立即發起暴動,武力鎮壓講台左護法。嬉鬧中燈再次熄滅,整個學校陷入一片漆黑。
    “王林!”
    “不是我,這次真不是我!”
    銀白的閃電再次劃過,這短短的一秒中,教室變得無比明亮。
    蘇牧看向王林身邊的開關,全都是打開狀態。
    狂風卷動,吹得窗簾獵獵作響,屋內白色試卷隨風亂飛,像是漫天灑滿的白色紙錢。
    “轟!——”
    雷暴炸裂,如同末日喪鍾,尖銳、刺耳同時帶著眾神的嗤笑。
    “啊——”
    驚雷聲與尖叫聲同時響起,鼓噪著蘇牧的耳膜,刺痛著他的神經。淡淡的奶香鑽進鼻腔,同桌小女孩被嚇得躲進男孩懷中。
    教室再次變得無比安靜,狂暴的雨水擊打著玻璃窗,臨窗的同學瞬間濕了半身,急忙頂著風雨關上窗戶。
    老洪頭打著手機閃光燈走進教室,“學校的電力係統出現故障,大家現在有序放學。”
    蘇牧走出教室,雨勢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大,水就和不要錢一樣,從天空往下傾倒著。
    “要不我送你回家?”
    浮寧寧例行一問,她清楚地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不過問問又不要錢。
    “不了,你家在西邊,我家在城東,隔得太遠了,一來一回至少要一個小時。”蘇牧搖搖頭,“我還是坐慕芊凝家的車吧。”
    果然又是這句話!
    浮寧寧也不在乎,背著小書包,一蹦一跳地離開,“隨你便嘍。”今天她的心情格外美麗,就不和傻子計較了。
    凜冽的寒風吹來,蘇牧打了個冷顫。
    這該死的鬼天氣!
    都五月份了,怎麽還會這麽冷?最近江州的天氣,格外紊亂啊,老天爺內分泌失調了?
    “芊芊,捎我一程唄!”
    蘇牧熟練地湊到慕芊凝身邊,一臉諂媚地笑著,也不是第一次蹭車了,他有的是經驗與厚臉皮。
    “今天不行。”
    慕芊凝一臉歉意,說:“前些天剛搬家,臨江壹號院,本來打算周末請你吃飯時再說的。”
    臨江壹號院也在城西那片繁華的富人區,江州最好的幾個樓盤之一。
    蘇牧眼中滿是羨慕,“江景大平層耶,那你先回去吧。”
    慕芊凝接過媽媽遞來的雨傘,再次說著:“不好意思啊。”
    “沒事!”
    蘇牧並不在乎,和慕芊凝媽媽打聲招呼後,目送著她們的新保時捷,消失在雨幕中。
    雨越下越大,完全沒有要停的意思,蘇牧蹭遍了往城東的車,都被委婉拒載。如果是以前他們很樂意捎一程,但現在——
    不行!
    沒有哪位父母會允許,自家孩子和全校倒一的同學一起玩,更何況還是一路俯衝下來、完全有沒停止意思的倒一。
    “確定不讓我送你回去?”
    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蘇牧被嚇了一跳,說:“走路怎麽沒聲啊,你剛才不是已經走了嗎?”
    走?
    我要是真走了,豈不是錯過剛才的精彩一幕?
    “沒走,上廁所去了。”
    浮寧寧隨便找個借口糊弄著,“你看,現在就我們倆了,你不坐我車,就隻能淋著雨跑回去嘍。”
    女孩再三克製,但眼底的笑容根本藏不住,她已經預見到勝利的曙光,隻要對方一上車,自己馬上半場開香檳!
    後排的扶手冰箱裏,不僅有酒,還有酒杯。
    不行,不行,自己還沒成年,不能喝酒。
    浮家司機適時出現,舉著一把大傘跑到樓下,蘇牧咬咬嘴唇,最後還是選擇拒絕。
    “沒關係的,我,我自己打車回去。下次吧,下次高低蹭一次你的勞斯萊斯,我還沒坐過這麽高級的車呢。”
    “欸?”
    浮寧寧圓圓的眼睛瞪得老大,她覺得自己不該等到這麽一句話,難道是劇本拿錯了?還是對方背錯台詞了?
    她急了,“我我我……”
    “小姐,該走了。”
    為浮家工作十幾年的司機看不下去了,拉著自家小姐回到車內,說:“小姐,不要逼得太急,過度的恩惠隻會把人越推越遠。”
    “他還不起,心裏就會產生虧欠,從而不敢再接受你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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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嗎?好可惜啊。”
    浮寧寧托著略顯嬰兒肥的下巴,嘟囔著:“本以為今天就能拿下的,算了,心急吃不上熱豆腐。”
    時間一點點流逝,蘇牧站在樓下目送著那輛勞斯萊斯融入夜色。
    暴雨中,班主任老洪頭騎著小電驢喊著:“蘇牧,早點回去!”
    “知道了!”
    嘈雜的雨聲中,蘇牧同樣大聲喊著。
    等送走了老洪頭,他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哎呀!剛才應該和浮寧寧要把傘的!”望著地麵一點點上漲的水位,嘟囔一聲,“隻能冒雨騎車回去了!”
    剛才和浮寧寧說的打車,不過是個拙劣的借口,實際上他全身加起來不超過十個鋼鏰。
    蘇牧一腳踩進水中,冰冷的雨拍打在他的臉上。
    一把黑色的大傘忽然出現在頭頂,替他擋住所有風雨。
    嗯?
    蘇牧驚訝地回過頭,映入眼簾的是夏沫那雙萬古不化的冷眸,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
    “走啊。”她說。
    漆黑的大傘下,兩人並肩走在雨中,蘇牧有些不自在,他和夏沫談不上交情,隻是在高一的表彰大會上,碰巧被安排在相鄰的位置。
    “我來舉著吧。”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住傘柄,女孩也沒有謙讓。
    “你家在哪?”她問。
    “東邊,沙地村。”
    “嗯。”
    兩人走到校門口時,原本堵得水泄不通的馬路,已經空無一人。
    夏沫看了看手腕上的【伊靈女神】,現在10:37。
    一輛奔馳s緩緩停在路邊,蘇牧看著那豎起來的三尖標,就知道這車一定也很貴。
    司機急忙打著傘走過來,“小姐,我來遲了。”
    “來得很快,提早了3分鍾。”
    “上車吧。”他打開車門,接送夏沫坐進後座。
    看著傻站在雨中的蘇牧,夏沫說:“怎麽,需要我邀請你嗎?”
    蘇牧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你家應該也在城西吧,會不會……”
    “難不成你自己走回去?”
    夏沫打斷他的拘謹,說:“沙地村從這開車都要半個小時,你走回去大概都明天了。”
    “上來吧。”
    司機拿過他手中的傘:“先生,小心頭。”
    車子緩緩啟動,蘇牧看著身旁的夏沫,試圖找著共同話題。
    “你家住在哪裏啊?”
    “南山郡海。”
    蘇牧吃驚地張了張嘴,如果說是一般的高檔小區他還真不知道,但南山郡海,整個江州沒有一個人不知道。
    據說這是整個江州最神秘的莊園區。
    她們都這麽有錢嘛?
    也是啊,這裏可是國立京臨高中啊,整個江南行省最出名的高中之一。
    蘇牧搜腸刮肚憋出一句:“那很遠吧。”
    “半個小時。”
    “那送完我,你回去豈不是要還一個小時……”
    正在閉目養神的夏沫緩緩睜開眼睛,她轉頭望著男孩的臉,覺得對方的廢話真多,語氣生冷:“要不……現在把你扔下去?”
    蘇牧尷尬地乖乖閉上嘴巴。
    司機聽著這段對話直搖頭,擔心這傻小子再開口,自家小姐會真的把他扔在路邊,便打開電台,試圖衝淡車內尷尬的氣氛。
    “我市近期發生多起詭異命案,死者均無外在傷口……”
    這個不吉利。
    司機轉動著電台旋鈕。
    “我市將迎來強對流天氣,最近雨水較多,大家出行……”
    他再次轉動著。
    “接下來播放的是jay.周帶來的超級大爆款《以父之名》。”
    是音樂,這個不錯,正好舒緩一下車內尷尬的氣氛。    “……”
    開頭是蘇牧聽不懂的一段禱告,緊接著車內響起一聲聲“啊——啊——”的尖銳叫聲,接踵而至的是如同飲下鮮血的品嚐聲。
    車外雨水不停撞擊著窗戶,原本尷尬的氣氛,頓時變得詭異起來。
    周傑倫的歌聲緩緩響起。
    “……無奈的覺悟隻能更殘酷,一切都為了通往聖堂的路……”
    奔馳在大雨中狂奔,雨水如子彈般不斷地擊打著車窗。
    蘇牧看向窗外的一片漆黑,街邊路燈如蠟燭般,一盞盞熄滅在狂風之中。
    路邊的房屋越往東開,越加破敗,兩側小溝中的水逐漸肮髒。整條路上,隻有奔馳的車燈亮著,再看不到任何一絲光亮。
    “……安安靜靜的石板路,沒有喧囂,隻有寧靜圍繞……”
    “……我,慢慢睡著,天,剛剛破曉……”
    隨著周傑倫唱完最後一句,困意再度湧出,如潮水般吞沒蘇牧。
    他酣眠沉夢,如往常般。
    ……
    ……
    “姐姐,姐姐,我們去哪啊?”
    男孩感受著大姐姐手心的溫暖與柔軟,好奇問著,此刻的他像極了,一隻即將被主人遺棄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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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醫師摸摸蘇牧的小腦袋,臉上依舊是那副溫柔。
    “回家呀。”
    男孩走進狹小如同監獄的房間,冰冷的鐵門嘎吱一聲被管理員關上,隔著柵欄女醫師加油打氣說,“蘇牧在這裏要乖乖接受治療哦。”
    隨後,消失在男孩的視野中。
    男孩立即跑了過去,喊道:“姐姐!”
    “砰!”
    木棍砸在鐵門上發出刺耳的噪音,“老實點!”老管理員站在柵欄之外冷冷地說,“坐回去。”
    他的聲音滿是堅冰的寒冷。
    蘇牧不禁原地打了個顫,他還想說什麽,但是老管理員已經轉身離開。
    “我不是精神病,別關我!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媽媽真的變成了太陽,那隻巨鳥想殺……”
    “別白費力氣了!進了這裏就不要再試圖抗辯。”
    身後,似乎有人在說話。
    男孩轉過身去,冰冷的白床上,一個身穿藍白條紋病服的小女孩正盯著他,那是一雙清澈澄明的金色眼眸。
    “蘇牧,你好呀。”
    小女孩揚起下巴,泛起微笑,“我叫「虞」,帝虞的虞。”
    “你叫——虞?”蘇牧笑了,“那我就是霸王!”
    「虞」托起下巴,凝視著眼前的小男孩。
    “你是霸王,但我可不是虞姬。”
    ……
    ……
    奔馳猛地一個急刹車,蘇牧從夢中驚醒,一頭撞在前排的座位上。
    痛痛痛!
    “……我們每個人都有罪,犯著不同的罪,我能決定誰對,誰又該要沉睡,爭論不能解決,在永無止境的夜……”
    “……關掉你的嘴,唯一的恩惠,擋在前麵的人都有罪,後悔也無路可退……”
    電台再次重複播放起《以父之名》。
    “怎麽了?”夏沫問。
    司機指著前方無盡的黑暗與側邊不斷循環的低矮房屋,說:“小姐,我們好像繞回來了……”
    夏沫再次看向手腕上的【伊靈女神】,現在晚上11:22。
    “看看導航。”她說。
    司機不斷縮小著中控台上的電子地圖,無論他怎樣縮小,屏幕上永遠都是一條筆直的路。
    夏沫拿出手機,信號無,她看了看正在揉額頭的蘇牧,說:“你有點倒黴。”
    “啊?”他不知道女孩說的是什麽。
    “關掉車燈,繼續往前開,看看是誰在等我們。”
    什麽!這麽黑的天,居然關掉車燈!這不是找死嗎?蘇牧簡直無法理解。
    車輪再次轉動起來,沿著這條永不完結的筆直大道,不停加速,v12發動機發出憤怒的咆哮,窗外的房屋越來越模糊,風噪越來越大。
    “……老舊管風琴在角落,一直一直一直伴奏……”
    一道銀色的閃電劃過,四周猛然亮起,短暫的刹那中,蘇牧似乎在正前方,看到一枚飄揚的古老旗幟。
    “轟!”
    雷聲仿佛在蘇牧的腦海中炸裂,他痛苦地按著太陽穴,抱著頭蜷縮在座位上,耳邊出現無數尖銳刺耳的厲鬼嚎叫。
    “……脆弱時間到,我們一起來禱告。仁慈的父我已墜入看不見罪的國度……”
    夏沫驚訝地看著身邊同學,心中掀起層層巨浪,難道說,他也是——
    “砰!”
    奔馳s突然撞到障礙,失控地向前翻去,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後,重重地砸落在地麵上。
    “疼!”
    蘇牧慘叫一聲,還沒從車禍中翻回過神,忽然,耳邊傳來聚光燈打開的聲音,熾白的燈光從四麵八方照亮。
    輕柔的女音哼唱在耳邊響起,宏大的交響樂一點點奏亮,聖潔如神王降臨凡塵。
    司機、夏沫一腳踹開報廢的車門,從奔馳中爬出,蘇牧同樣連踹幾腳,卻紋絲不動,隻好從另一側狼狽爬出。
    前往,他再一次看見那麵王旗,卷動的旗幟上,繡著一條長著翅膀的巨蛇。
    “……閉上雙眼我又看見當年那夢的畫麵,天空是蒙蒙的霧……”
    奔馳的電台中,周傑倫還在演唱。
    巨蛇王旗之下,一支仿佛從中世紀穿越而來的黑甲騎士,騎著隻剩白骨的鐵甲戰馬,一點點向前靠近。
    暴雨之中,司機從駕駛位上掏出一把手槍,瞄準敵人扣動扳機。
    “砰砰砰!”
    電台的音樂中,槍聲同步響起。子彈擊中鎧甲,但卻造不成絲毫殺傷力。
    “……低頭親吻我的左手,換取被寬恕的承諾……”
    蘇牧終於意識到不對了,手槍居然打不碎這些破銅爛鐵?
    這不是惡作劇!
    “……貓頭鷹在窗欞上對著遠方眺望,通向大廳的長廊,一樣說不出的滄桑……”
    司機清空彈夾,但卻毫無作用,隻能從座椅側麵拔出備用戰刀,刀刃反射著金屬的寒光,火焰升騰而起。
    “……沒有喧囂隻有寧靜圍繞……”
    騎士抬起手中的旗幟,無數的鐵箭從身後飛出,眨眼間,司機便被射成了刺蝟,倒在了血水之中。
    “……我,慢慢睡著,天,剛剛破曉……”
    蘇牧望著倒在血泊中的司機,眼中全是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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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人了,死人了!”他失魂地喊著,同時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就剩自己和夏沫了,在女孩子麵前,我可不能跌份啊!
    夏沫依舊麵無表情,全然不在意地上的屍體,她已經看破這裏,喃喃自語一句:“翡翠夢境嗎?”
    蘇牧沒聽見這句,冷靜下來後,立即撿起地上的刀。
    我是男人,我有種,我能戰鬥!
    他鼓勵自己,喚醒勇氣。
    “你別動!”
    夏沫的語氣嚴厲而又冷冽,說:“躲到我身後來!”
    什麽?
    蘇牧一愣,想著:這種丟人的事,我可幹不出出出出……
    思索間,一雙散發著金色光輝的眼瞳亮起,它無比純淨而又璀璨。
    夏沫奪過蘇牧手中的刀,一步步邁向敵人,空中滂沱的大雨眨眼間凝成冰粒,寒風吹動,此間世界化作雪國冰原。
    蘇牧呆呆地看著夏沫,她的肩上披戴冰雪。
    本想多看兩眼,身後忽然傳來一句呼喚。
    “嘿!”
    蘇牧轉過身去,兒時的玩伴時隔多年,再一次出現在自己麵前。
    她的眼神還是那般清澈,身上的藍白病服已經換成純白的連衣裙。
    她的雙眸金燦一片。
    雪花在眼前飄零,落在鼻尖傳來柔軟的觸感。蘇牧伸手去觸摸,摘下的卻不是冰花,而是粉白的花瓣。
    “次次——”
    “次次——”
    嘈雜的電流聲從中控台中傳來,「虞」伸出手,雪花落在她的指尖,化作同樣的粉白花瓣。
    天空不再下雪,蘇牧抬起頭,一輪清幽明朗的圓月,懸掛在夜幕之上。
    月光灑下,將冰冷的雪花,化成柔軟細膩的鮮花花瓣。
    “次次——”
    中控台再次傳來嘈雜電流音,下一秒,鋼琴的前調響起。
    蘇牧驚愕地看向電台,緊接著車內傳來悠揚的小提琴聲,低沉大提琴聲,以及歡快的手風琴。
    豎琴被人拂過,加入這場演奏。
    樂章在花瓣翩躚中跳舞,在蘇牧身邊跳舞。樂曲奏至高潮,聲音戛然而止——
    他再次看向「虞」。
    小女孩赤腳站在冰冷的雪地上,鮮花從她的腳下破冰而出,一朵朵、一點點、一片片盛開在月光之下。
    悲涼、悠長的長笛聲響起,蘇牧仿佛看見悠遠、空曠地平線,清晨的光從那裏升起。
    花,綻放到他的腳下。
    「虞」伸出的手,在空中舞動,她的裙擺在花叢中翩躚,小女孩赤裸著腳,在草地上歡快的舞蹈。
    她在歡慶——
    更是在獻禮!
    一排排圓號的聲響,從長笛後響起,「虞」仿佛按下達「禦令」,小提琴、大提琴、手風琴、豎琴重新響起,紛紛加入這場盛宴。
    鋼琴的聲音穿透所有曲調,在蘇牧耳邊激蕩,綠草破芽了,鮮花盛開了,兩棵巨大的聖潔神樹在「虞」的身後長出。
    一棵金黃,另一棵銀白,他們生長著、擁抱著,交織在月光下。
    金色、銀色、粉色、白色的花瓣如雨般紛紛而下,閃爍著斑斕彩色的霞光。
    「虞」提起裙擺,在漫天花雨中,為自己的小男孩獻舞。
    她離蘇牧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停在他的麵前。
    蘇牧很自然地俯下身子,「虞」將親手編製的彩色花環,戴在他的頭頂。
    風熄了,雨停了,音樂消失在中控台。
    一切消散不見,隻剩漆黑的夜幕。
    耳邊重新傳來,金戈鐵馬的廝殺聲。
    「虞」向後退開,提起純白的裙擺,滿臉笑意地低下頭,優雅屈膝,恭敬行禮。
    “真是好久不見——”她說。
    不待回答,行完禮的小女孩,化成紛紛翩飛的蝴蝶。
    蘇牧再次看向夏沫時,那支騎士團已經消失不見,夜幕之下,隻剩少女手持染血的刀刃,沐浴著清冷的月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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