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坐在晚風中，夕陽倒映在江麵，雲霞染紅水波漣漪，仿若應天雲錦華美尊貴，鋪就到他的腳下，隨風輕舞。
    江麵傳來汽笛，孩童歡鬧的笑聲，縈繞在江邊棧道上。大人們嚴厲警告著孩子，不準離江水太近，更不許爬欄杆。
    晚飯後的時間，蘇牧看到的總是團圓的一家，他很喜歡坐在棧道邊的長條木凳上，不僅是在吹晚風、看雲霞，更多的是在看人。
    看爸爸媽媽帶著自己的小寶貝，一家人在江邊玩耍，享受天倫之樂。
    人，越缺少什麽，就越在乎什麽，於蘇牧而言，家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愈加重要。
    尤其是經曆昨夜的生死驚魂後，他更珍惜與家人團聚的時光，也許，隻是說也許，也許某一天自己就會在別人的權能下，永遠地閉上眼。
    前往天國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關天炎說母親是英雄，那他們肯定會飛升天國，蘇牧忽然有些害怕，自己對從未對世界做過貢獻，死後無法飛升天國，貶遭地獄該怎麽辦？
    但什麽樣的事情，才算是對世界有貢獻？
    他抬起手，手腕上那串漂亮的藍寶石手鏈，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不見。蘇牧從口袋中，拿出一份信箋，信上字跡娟秀靈動，充滿青春的味道。
    是慕芊凝的。
    蘇牧今天下午，從憨甜的夢中醒來時，在床頭看到這封信箋，信上慕芊凝將昨晚自己昏迷後的事，一點點寫下來。
    老師口中的學生，也就是自己的師兄，千鈞一發之際現身。
    在她的描述中，這位師兄用近乎碾壓的姿態，不費吹灰之力，利用雷電序列輕鬆抹殺，完虐自己的黑袍人。
    慕芊凝說，黑袍人在死前，卑微地跪倒在師兄麵前，拚命磕頭，嘴裏一直喊著：陛下，饒命！
    從瞬殺藍血a級，到“陛下”的稱呼，蘇牧不難猜出這位師兄的身份，手握s級雷電序列權能的塵世君王。
    他從未想過，站在序列之上的十六人之一，居然會是自己的師兄。
    師兄是誰，同樣也不難猜。
    “摩卡”先生那堪稱天神的完美容顏，重新浮現在腦海中，一起出現的還有他強塞的180元小費，果然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隻有親朋的善意。
    往下，是慕芊凝對自己的祝福。她說，無論是夏沫，還是浮寧寧都是更好的良配，很抱歉給自己留下創傷。
    信箋最後，慕芊凝請求自己，保守南家的“罪行”。南家在這次行動中扮演的角色微不足道，希望自己可以高抬貴手。
    如果事情敗露，那隻能是她最後的失態，引起別人的懷疑。葉家，立時進入毀滅讀秒。
    慕芊凝拿走自己手腕上的藍寶石手鏈，說，她會永遠珍藏，就像信箋結尾寫的那句：
    “謝謝你的生日禮物，我會一直帶著它，就像你一直陪伴在我身邊一樣。”
    罪行，是可以隱瞞住的嗎？
    夏沫冰雪聰明，又是戰鬥的親曆者，想瞞過她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蘇牧看來，這件事完全就是南家，聰明反被聰明誤。
    非要把慕芊凝扯進來，原本是想以受害者的姿態出現，撇幹淨身上的嫌疑，結果自己和夏沫全身而退，反倒抓了幾個活口。
    戰場上敵人對浮寧寧痛下殺手，對慕芊凝網開一麵的行為，恐怕根本瞞不過夏沫的眼睛。
    蘇牧將手中信箋疊成紙飛機，哈一口氣後，飛向江麵。
    晚風托舉著紙飛機，披著晚霞，自由自在地翱翔，但最終依舊逃不過墜落的命運。
    江中浪花突然躍起，拍打信箋飛機，將它撕扯損毀，吞沒在水中。
    從這一刻開始，蘇牧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到，和慕芊凝分吃一塊足球冰淇淋，放學一起跳格子的回憶時光。
    以後如果還有機會遇到，再見麵時恐怕已成敵人。
    回憶就像紙飛機，終有墜落的時刻，蘇牧將曾經兩人一起許下的諾言，連同約定過的小秘密，一起扔向江水。
    自己不再是國立京臨的高中生，而是時刻麵對死亡，即將踏上序列之路的繼血種！
    人群忽然喧鬧起來，蘇牧起身走回路麵，浮家的豪華車隊停在他的麵前，侍從拉開勞斯萊斯的車門，等待著尊貴的客人。
    無數欽羨的目光，匯聚在這位少年人的身上，這一刻，他居然成了別人羨慕的對象。
    蘇牧環視著四周熱切的目光，神色淡漠地坐進車內。
    他的心中沒有半分喜悅，隻有悲涼與無奈，這不是自己的選擇，卻是必須要遵守的命運。
    晚霞中的江州，浮家車隊行駛在寬闊的路麵上，窗外風景不停變幻，很快，車隊穿過長橋，一座巨大的莊園出現在視線中。
    門口持槍站崗的士兵，對著這輛萊斯萊斯敬禮。不需查驗，大門打開，車隊開進浮家繁華的莊園中。
    通往噴泉的大道兩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站滿手持槍械的士兵，他們無不彰顯莊園主人尊貴的身份。
    以前蘇牧一直以為同桌的父親，隻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商人，就是生意做得太好，一不小心成了江南的首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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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萬想不到，她的父親居然是下議院議員，難怪浮家被稱為新貴，不僅僅是因為有錢，更關鍵的是有權！
    勞斯萊斯停在噴泉邊，車門打開，一位頭發銀白，做派紳士的老者拉開車門。
    “蘇牧先生，裏麵請，老爺、小姐已經恭候多時。”
    “好，謝謝。”
    讓一位白頭發老人，替自己開車門，蘇牧頓時有些過意不去，但，他打量著麵前老者，心中讚歎一句：他真的很有型，而且精神看起來，一點都不蒼老。
    “滴滴——”
    身後傳來喇叭聲，蘇牧回過頭，夏沫的那輛奔馳s同時抵達，車門打開，淡雅純潔的長裙最先映入眼簾，女孩的裙擺上點綴著銀白、金黃的配飾。
    一張活潑可人的笑臉隨後出現，夏沫今晚居然化了妝，她雖然格外注重自己的形象，但卻很少化妝，上次南家晚宴，也是一張素麵朝天。
    今天的浮家宴會，卻破天荒地化起妝。
    長發盤在腦後，一根嵌金色流蘇的羊脂玉簪斜著插過。幾根靈動的淺粉色白紗帶從青絲中飄下，不失莊重的同時，添上幾分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少女氣。
    耳垂上墜著金玉花飾，造型充滿典雅的古風，卻一點都不呆板。
    仔細端詳下來，既有夏沫原本的清泠，又有新增的少女活潑，同時不失珠光寶氣的華貴端莊。
    看的出來，今天晚上的宴會，她分外上心。
    蘇牧看得眼前一亮，夏沫十分滿意他的表情，走到他麵前，笑著問：“好不好看？”
    “嗯，好看的，感覺像……”
    “像什麽？”
    “廣寒宮的仙子！”蘇牧說出內心的真實想法。
    夏沫笑得更開心了，說：“算你有眼光！”
    真是不枉我花了這麽多心思。她在心裏又補充一句。
    在銀發老人的帶領下，兩人並肩走向富麗堂皇的浮家“宮殿”。
    如果說夏家的南山郡海代表的是江南園林的雅致，那麽浮家的莊園，就是凡爾賽宮的輝煌。
    代表著兩種完全不同的文化，與完全不同的審美取向。
    “這身真的很合適你啊。”
    蘇牧不由地多看兩眼，今天的夏沫真像仙子下凡，她太適合這種略帶古風的妝造，放在古代絕對要被“一朝選在君王側”。
    少女明眸淺笑，如同天空掛著的那一輪彎月。
    “喜歡就好。”
    宮殿外豪華，宮殿內更加豪華，蘇牧忍不住發出一聲讚歎，就連夏沫都不禁四處觀賞，牆上、天頂的藝術繪畫她最是喜歡。
    “不知道的，還以為把太陽王家的宮殿搬來了。”她說，“浮家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有錢啊，看來這些新貴這些年累積了不少財富啊。”
    銀發老者笑著說：“夏小姐謬讚了，夏家可是統治江南上千年的世家貴胄，浮家這點資本遠遠比不上夏家千年積累。”
    蘇牧不認識眼前的帶路老人，但是既然對方能說出這番話，想必在浮家的地位也是極高的。
    “老先生是浮家的管家吧。”夏沫笑眯眯地問。
    老人點點頭，“老朽古月，忝為浮家管家。”
    兩人跟隨著古月，走到二樓巨大的會客廳，大廳中除了浮明康這位男主人外，還站著一位極其漂亮的女主人。
    浮寧寧乖巧地站在女人身邊，看見蘇牧走過來小臉紅紅地。兩人站在一起不像是母女，而像是一對姐妹花。
    浮明康身邊站著一位，長相與浮寧寧有幾分相似的男生，看樣子應該是浮寧寧的哥哥，但是蘇牧從未聽浮寧寧提起她還有個哥哥。
    一直以為女孩是獨生女。
    見兩人走過來，浮明康帶著全家上前迎接。
    夏沫仙子一般的妝造，看得浮寧寧有些不自信，低著頭靠在媽媽身邊。
    浮家所有人都注意到她精心的打扮，誰都知道這個女孩在“宣示存在”。
    “昨晚的事，真是多虧兩位。”
    浮明康表現得非常客氣，不僅是出於老父親的感謝，更是對兩人實力的認可。能在那麽多繼血種圍追堵截中活下來，血統之高序列之強可想而知。
    尤其是蘇牧這個尚未蘇醒序列的存在，簡直刷新昨晚所有人的三觀。原來還有人可以不覺醒，就爆錘紅血繼血種。
    “叔叔客氣了。”夏沫說著客套話。
    “浮寧寧幫了我那麽多，這是我應該做的。”蘇牧真心實意地說。
    “老爺子近來身體可好。”浮明康露出和善的笑容，一臉關心。
    夏沫十分得體地露出淺淺的笑容，說：“爺爺近來身體一直不錯，有勞浮叔叔掛念了。他還經常和我父親提到您，說您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老爺子謬讚了，有機會我一定登門拜訪，看望老爺子。”
    “好，那我轉達爺爺，相信他一定非常樂意和您有所交談。”
    一番寒暄之後，浮明康將目光落在蘇牧身上，他有些拿不準自己該用什麽樣的態度，對待這位後起之秀。
    他是女兒的同學，是她的心上人，原本有可能成為自己女婿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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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他與夏沫站在一起，是她並肩的戰友，是血統奇高的繼血種，是誰都可以預見的明日之星。
    昨天晚上，浮明康和王軒京，就江州局勢徹夜長談，他這才知道東南局的上一任局長梁瑤，是蘇牧的親生母親。
    這些都是xspace封存的絕密檔案。
    王軒京推測，這個孩子的血統，恐怕會高得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並讓浮明康做好充足的準備，如果可以，浮寧寧和蘇牧的事，也不是不能考慮。
    “任總的分部搞得還算順利吧。”浮明康最後決定從任青舒說起。
    “順利。媽媽和我說起這個事，她說，她十分感謝您的幫助。”蘇牧將媽媽的原話，略做修改說出。
    “沒有的事。都是任總的項目好，所以才會被行省看上。”浮明康客氣地擺擺手，“給你們介紹一下——”
    “這是我妻子。”
    “這是犬子浮寧安。”
    “大家坐，還有一位客人，馬上就到！”
    浮寧寧的母親寧晚上前，十分自然地拉起蘇牧的手，眼裏是藏不住的喜歡，笑嗬嗬地說：“來，到阿姨這邊來。”
    對於這個舍命救自己女兒的少年，她早就當未來女婿看待。蘇牧吃的便當很多都是她親自下廚，隻可惜老公不同意，有情人難成眷屬啊。
    蘇牧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終於能理解上次夏沫在他家時的心境了，他看向一旁的浮寧寧，同桌女孩則小臉緋紅地躲到一邊。
    巨大的客廳，夏沫和浮明康坐到了一邊，兩人似乎正在聊著重要的什麽東西。而另一邊，寧晚拉著蘇牧，說著浮寧寧小時候的調皮事。
    “寧寧就是這樣容易闖禍，你以後可要多擔待點。”
    “媽~你瞎說什麽呢！”
    浮寧寧急了，緋紅的臉更紅了：怎麽淨說自己的糗事，以後自己在蘇牧麵前，還要不要抬頭做人了！
    女孩撲進寧晚的懷中，目光偷偷打量心愛的少年，怯怯的眸子裏滿是喜悅。
    她看得出來媽媽是真的很喜歡蘇牧。
    “都來了啊，抱歉，抱歉我來遲了。”
    銀發老人將今天最後一位賓客引進會客廳。
    “王老弟，你怎麽這麽慢，待會自罰三杯。”
    “是是是。”
    這場宴會最後一名賓客，正是xspace東南局局長，浮明康的發小，王軒京。
    ……
    ……
    幾人走進餐廳，浮寧安替夏沫拉開椅子。
    “坐吧。”
    “謝謝。”夏沫禮貌地笑著。
    寧晚左手拉著蘇牧，右手牽著浮寧寧，坐到餐桌，晚宴已經擺放上桌。菜肴看起來並不浮誇，沒有大龍蝦、魚子醬之流，都是十分家常的菜色。
    更準確的說，全是蘇牧平時吃過，且愛吃的菜肴。
    這是寧晚精心準備的晚席。
    蘇牧看著桌上熟悉的菜肴，撓撓頭，視線的餘光發現夏沫，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兩人目光相觸，女孩的眼神裏充滿挑逗。
    你看，我說的對吧，你平時吃的菜，很多都是人家媽媽，精心準備的。人家對你的胃口，拿捏的一清二楚。
    接近一個月的訓練，夏沫和蘇牧一起泡在度假山莊裏，對於他喜歡吃什麽，不喜歡什麽，同樣也是了如指掌。
    在看著緊緊拉著蘇牧不鬆手的浮家女主人，她心中已經無比清楚這餐晚宴背後的含義，和慕芊凝的生日宴並無二質。
    所以夏沫今晚才會格外用心，將自己打扮的如同仙子，目的就是壓過所有人，擋住別人的覬覦。
    浮寧寧起身，給心上人倒滿一杯白酒。看得蘇牧頭皮發麻，清酒、啤酒他都能喝一喝，但是這種高度數的白酒實在是有點虛。
    寧晚夾上一塊紅燒肉，放在男孩碗裏，慈母般笑著說：“鮑魚紅燒肉，我知道你最愛吃這個，我燉了很久，你嚐嚐味道怎麽樣。”
    蘇牧平時吃的紅燒肉，都是把鮑魚挑出去的版本，隻留其味不留其材，避免他因為食材較貴，而選擇不吃。
    盛情難卻，蘇牧終於解放的右手，拿起筷子夾起紅燒肉，放進嘴裏。
    “好吃。”他含糊不清地說著。
    “好吃就好，來多吃點，這個剁椒魚也是你愛吃的——”
    浮寧安拿起醒酒器，準備給夏沫倒一杯紅酒。
    夏沫右手擋住杯口，說：“不好意思啊，我還沒成年，不會喝酒。給我倒一杯果汁，或者牛奶。”
    “可惜了，這瓶酒我爸平時都舍不得喝的，今天特意拿出來招待貴客。”
    浮寧安也不在意，拿起妹妹的鮮牛奶，倒上一杯。
    浮明康和王軒京聊完正事，他端起杯子站起身來，餐廳頓時安靜下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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