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邦雙聖樹的光總有死角，幽暗的地下室中一群“老鼠”正在集結，他們躲在聖光的陰影下搖晃酒杯、共商大計。
    安德烈，他們口中的“大英雄”，走進地下室，身後的鐵門完全關閉，隔絕最後一絲光亮。
    火焰在密室中點燃，焚燒著嶄新的蠟燭。
    他坐在主位的身側。
    “獨裁偽神以人的名義逼迫公民交出權柄，掠奪榮耀的財富，賄賂卑賤的奴仆，犧牲我們的同時又要求我們征戰四方。”
    “荒謬可笑！”
    長桌的主位上，卡西烏斯公爵，一位城邦舊時代的大貴族定下基調。
    他將以“蘇牧”為首的三人稱之為獨裁的偽神。
    “外麵怎麽樣了？”卡西烏斯公爵問。
    安德烈起身，說：“一切正在按計劃執行。神治時代不存在‘死亡’謊言已經被戳破，城市的輿論已經喧囂起來。”
    “現在已經一團亂麻，光靠執法體係已經不足以維護穩定。”
    “那位保民官小姐……”
    安德烈露出自信的笑，繼續說：“她的政治風格十分強硬，同時缺乏老辣的柔和，我相信她一定會派出軍隊實行軍事管製。”
    卡西烏斯公爵滿意地點點頭：“最好不過。隻要她宣布軍事管製，獨裁的虛偽一麵就會在民眾麵前暴露無遺，我將為眾人揭示神的虛假欺騙！”
    他低沉的聲音中充滿篤定的堅信。
    “這一次大家一定會拿回屬於自己的‘榮耀’。”卡西烏斯公爵起身掃視著每一位與會者，“革命的夜晚雖然短暫，但這份榮耀卻會持續很久，而我——”
    “邀諸君共享！”
    長桌兩側一眾舊時代貴族全部起身，右手敲擊胸前平行舉出，齊聲喊著：“榮耀！”
    安德烈同樣不例外。
    隻是他的這聲“榮耀”格外有氣無力，作為一切陰謀的攪動者、策劃人，這位年輕人實在是無法厚著臉皮談什麽“榮耀”。
    安德烈不認可新神的“眾生平等”、“吾心光明”，想拿回屬於家族往昔榮耀，但也做不到和這些老油子一樣冠冕堂皇。
    “孔維呢？”
    卡西烏斯公爵問：“孔維那個叛徒查出什麽問題了嗎？”
    “這個時候他應該在白塔議會，向保民官小姐匯報調查結果。”刀疤老人說，“當然大祭司與執政官這兩位舊巨頭應該也在。”
    卡西烏斯公爵不放心地問：“沒查出什麽問題吧？”
    “放心！”
    凶手麵露微笑，十分自信地說：“公爵大人，我已經完成所有證據清洗，保證查不出任何問題。您知道的，馬克家族是專業的清洗者。”
    “查不出來也不要緊。”
    安德烈說：“真相是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打碎神的濾鏡，利用輿論逼迫保民官實行軍事獨裁，城邦民眾最害怕的就是獨裁！”
    “孔維的結論，沒有任何意義。”
    ……
    ……
    同一時間，不同地點。
    夏沫正在議會大廳聆聽孔維的匯報，大祭司與執政官就坐在身邊。大祭司不安地看著她，想從表情中看出些心理活動。
    但保民官小姐淡漠的臉上沒有一絲變化。
    “你的意思是……”
    龐貝打斷匯報，問：“她不是在大軍出發後被殺的，而是又過了七天？”
    “是的，執政官先生。”
    孔維點頭，說：“我們走訪了附近鄰裏，從他們的證詞中得出這條結論，因此可以初步排除馬克先生的嫌疑。”
    馬克，最後一單外賣的買家，原本嫌疑最大的人。
    “是。”
    龐貝點頭，算是認同這個觀點，說：“老馬克戰鬥負了傷，一直在家靜修。小馬克唯唯諾諾，更不像是殺人犯。”
    “證詞，經過精神審查了嗎？”大祭司開口質問，“紅血在藍血麵前脆弱不堪，他們的記憶可以被隨意篡改。”
    孔維點頭，說：“當然。已經請安德烈他們仔細審查過，沒有篡改的可能，智慧序列的卡西烏斯先生讚同他的審查。”
    “聽上去沒什麽問題。”龐貝點點頭，“夏沫小姐，你怎麽看？”
    “沒問題。”
    夏沫的回答十分簡單。
    嗯？
    沒了？
    兩位巨頭均是一臉問號。
    龐貝收回看向她的目光，說：“你繼續吧。”
    “好。”
    孔維繼續自己的匯報，說：“現已查明凶手，安東尼，42歲，紅血，無業，以白塔救濟金為生。事發當天是一時貪念，潛入小伊鉑斯家中。”
    他看了看作案原因，沉默三秒，說：“隻是單純想吃口好的……最後擔心因盜竊被逐出城邦，在被發現後倉惶行凶。”
    “……”
    孔維詳細介紹案發經過，最後說：“嫌犯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現在交由三位議員大人核查，法庭裁決：殺人償命。絞刑。”
    “為一口好吃的？荒謬的理由！這可是殺人，要處以極刑的。”龐貝有些不相信，但證據鏈完整、翔實，嫌犯自己又已經供認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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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祭司同樣不信，但擺在桌案上的證據讓她無法質疑，每一個環節都有專業人才負責。
    她問：“保民官小姐怎麽看？”
    “沒問題。”
    夏沫依舊是這個態度，不冷不熱，似乎完全沒將這件殺人案放在心上。
    “那就，立即執行？”龐貝問。
    “我想想。”大祭司低頭沉思。
    “沒問題。”
    夏沫舉手同意。
    三票已獲兩票，大祭司的那一票已經無關緊要。
    “絞刑。”
    夏沫說：“孔維，你親自監督行刑。”
    “是！”
    孔維點頭。
    大祭司明顯還想說點什麽。
    “還有別的事嗎？”夏沫卻已經起身，“我有些累了。”
    龐貝眼神示意大祭司，和藹地笑著，說：“那你先好好休息吧，其它事等你明天再議。”
    “謝謝龐貝先生，謝謝颯迦女士。”
    夏沫禮貌告辭，離開空曠的議會大廳，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福珀已經等候多時。
    “保民官小姐。”
    見夏沫走進辦公室，他立馬起身匯報：“按照你的要求我已經搞清楚，就是有人在暗中傳播案件，不是簡單的自然發酵。”
    “嗯。”
    她點點頭完全不意外，自然傳播不可能這麽快，這是傳統嘮嗑、家長裏短的時代，不是21世紀的互聯網時代。
    發酵的這麽快，一下子傳遍整座城邦，說沒人推波助瀾她根本不信。
    福珀問：“是否需要加強管製？”
    夏沫沒有回答，反而說：“悠悠眾口是堵不住的，這件事需要一個結論，當結論超乎他們的猜想，輿論自然會慢慢平息。”
    “那個安東尼？您真相信他是凶手？！”
    “你不信？”
    “我不信！”
    夏沫伸出右手，說：“證據，把你的證據給我，信不信要看證據說話。”
    “我隻有名單。”福珀說，“如此別有用心推動謠言，又怎麽會是簡單的凶殺案？”
    “這是兩碼事。”
    夏沫打開那份調查報告，將完整的證據鏈擺在他麵前，說：“政治打擊未必需要自己動手殺人，這隻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罷了。”
    福珀看著孔維的調查報告，每一道證據審核後都有一位擔保人的簽名。很明顯這是孔維的手筆，他已經十分小心地在查，力爭證據充分。
    “看出問題了沒？”夏沫問。
    “沒。”
    福珀不停推導證據鏈的邏輯，最後失望地放下報告，搖搖頭：“看得出來孔維很用心，他的調查沒有任何問題。”
    “這凶手呢？死刑？”
    夏沫坐在她的權力位置上，麵無表情地說：“當然。主觀惡意的凶殺，殺人償命。這場絞刑會以最盛大的方式，展現在每一位城邦人的麵前，即是公平也是震懾。”
    “簡易程序，快速執行。”
    說完，她終於露出笑容，福珀卻看得心裏直發毛。
    ……
    ……
    白塔的會議已經結束，孔維帶著議會全票通過的死刑文件，快速趕往法庭的辦公點大樓，去執行這一道無可爭議的命令。
    地下室的會議還在繼續。
    “就是要逼她動手，逼她殺人！”安德烈說出完整計劃，“每一個關鍵環節都是我們的人，證據鏈早就做得天衣無縫。”
    “議會沒有駁回的可能，隻要她不顧程序、強行駁回……就是獨裁！”
    “我們可以大做文章。”
    長桌邊有人問：“如果不駁回也不簽署，就這麽一味拖著呢？”
    “我們還是可以大做文章！”
    安德烈說：“隻要她想重啟調查，就會用到我們的人，信息就會‘泄露’出去。這很容易，辦事的時候糙一點，精明的好奇民眾會發現的。”
    “如果她不想重啟調查，一味地拖，根本毫無意義隻會加重大家的好奇，所有人都會去想：‘安東尼到底有罪無罪’？”
    “有罪，該殺。無罪，要放。”
    “一位拖下去是幾個意思？”
    “這個輿論壓力她承受不住，往後的政令可還要民眾的配合。白塔議會一旦失去信任，後續的改革就無從談起。”
    “看上去她有很多選擇，但其實隻有一條路。”
    “簽字，殺人！”
    安德烈的指尖輕輕敲擊桌麵。
    “殺了人後呢？”又有舊貴族提出疑問。
    安德烈問：“安東尼是凶手嗎？”
    那人回答：“當然不是，凶手不正坐我對麵了嗎？”
    老馬克輕笑一聲，表現的十分得意。
    安德烈繼續說：“殺了人就好辦，安排證據證據曝光，都說了關鍵環節都是我們的人，隻要拿出其中一處‘紕漏’就能動搖保民官小姐的威信。”
    “至於看出‘紕漏’的是大祭司還是執政官，那就要看他們兩人的價碼。”
    “為了維護偽神統治，我相信這位保民官小姐一定會動用那張牌——軍事管製！否則她就會成為議會中的權力邊緣。”
    “她隻有走上獨裁，我們才能喚醒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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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她走哪條路結果都隻有一個。”
    安德烈停止指尖的敲擊，地下密室重回寂靜，眾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諸位。”
    卡西烏斯公爵開口，說：“這就是我們的力量！偽神雖然強大，但始終是外來者，即使掌握的最高權力又如何？”
    “事情終歸還是要人去做，隻要我們不采取正麵的暴力對抗，優勢就在我們手中！”
    “我們無法影響最高決策，但是我們可以確保最高決策的每一條決策，都是我們製定出的選項。”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卡西烏斯公爵開始慷慨激昂地描繪未來藍圖：“進一步，推翻偽神統治，恢複往昔盛世。退一步，也能讓偽神沒落，各位向前再進一步，我們一樣可以慢慢恢複往昔盛世！”
    一番演說之下，在座各位無不熱血沸騰，仿佛回到了那個黃金年代。
    藍血以紅血為奴仆，肆意宣泄自己的欲望。
    安德烈默默坐在邊上，沉默地看著這些烏合之眾的興奮。
    內心深處他實在看不上這些酒囊飯袋，如果可以他更喜歡和孔維、高文、福珀這些人走在一起。
    可，大家終究不屬於一個陣營。
    “來！”
    卡西烏斯公爵舉起酒杯，高喊著：“敬，榮耀盛世的明天！”
    眾人起身，端起麵前酒杯，高喊著：“敬——榮耀盛世的明天！”
    安德烈端起酒杯。
    ……
    ……
    夏沫端起茶杯。
    “會不會太快、太急切了？”福珀問，“萬一是陷阱，殺了人可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急切？”
    夏沫放下茶杯，耐心解釋說：“政治最不能急切，可從始至終急切的都不是我，有人在推著白塔議會不停往前。”
    “他們的時間可不多，所有事都必須要在蘇牧回來之前做完。”
    福珀麵露困惑：“吾神？”
    “是。”
    夏沫搖搖頭，說：“這些人想做的無非就是動搖黎明的信仰根基，以為神失去信仰後，他們就有上桌談判的籌碼。”
    “滑稽可笑。”
    “蘇牧就算沒有滿城信仰，也不是他們可以匹敵的，哪怕是三巨頭也不行。所以我根本不著急，隻要穩定住局麵，就沒有任何問題。”
    “他們想逼我殺人，我還想逼他們放火。”
    “單就兩句牢騷可抓不了人，更成不了事，他們必須製造出更大的騷亂，弄得城邦人人自危才行。到那個時候，你就可以按名單抓人。”
    夏沫指著調查報告：“福珀，時間站在我們這裏。”
    “明白！”
    福珀點頭。
    不能因為老鼠吱吱叫兩聲覺得它煩，就舉起屠刀。
    必須將老鼠引到糧倉中，讓所有人看到老鼠偷糧，才能將它們一舉殲滅。
    “去吧，盯緊點，不要動手。”夏沫說。
    “是！”
    福珀轉身離開。
    門關上。
    夏沫從抽屜中拿出一張複雜的關係圖，密密麻麻寫滿舊時代貴族的名字，裏麵光是重名的就有好多人，讓人看得煩躁。
    “盤根錯節。”
    她感慨一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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