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光·卡塞爾學院下半學期的開學時間定在三月，古有煙花三月下揚州，今有蕭瑟三月返學院，三月的南域大陸即將走進肅殺秋愁。
    山中學院的秋天來得更早一些，幾人坐著小白電車回宿舍的路上，路兩旁的行道樹已經枯黃凋謝，倒是有一片林子不甚一樣。
    就在千葉劍閣邊上，一片火紅的楓葉林，有人正坐在林中獨自飲酒。
    收拾好房間，蘇牧走到林邊，坐到空置的竹椅上，說：“老師真是好雅興，要不這學期的晚宴就定在這片楓葉林中吧？”
    “嗯嗯！”
    橘桜雪點點頭，覺得這個提議甚好，她喜歡這片楓葉秋林，有種回家的熟悉感。
    千葉風回瞥了他一眼，問：“你知道這些楓樹是誰送的嗎？”
    “額……”
    老師既然這麽問，那麽這個人自己肯定認識，不到三秒，四人就都猜出答案，橘桜雪露著怯，沒有說話。
    “是大宮司？”
    準確地說是前任大宮司。
    蘇牧小心翼翼地問，臉上還有幾分尷尬，無意間竟一把精鹽灑在老師傷口上。
    那位狐仙大概是老師為數不多的朋友了吧，她連法天象地都學了去。
    秋風搖動紅葉，晚楓零落掌心。
    千葉風回伸手接住其中一片，平日不甚正經的他，也露出幾分哀愁，說：“你這個提議不錯，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借著黃昏的最後一縷光亮。”
    “小橘，你去通知其餘人。”
    “小牧、小沫，你們兩去買些食材，超市剛進了批貨，下午我瞧了很是新鮮。待會兒一邊做一邊吃，燒烤、火鍋、炒菜一起上。”
    “小詩妃……”
    虞詩妃眼中露出期待。
    “額……”
    師父看著弟子，溝通的事還是不能交給她：“你就哪也不要去，待在這裏等師弟師妹們來後，把桌椅搬出來，照顧好你的小黑龍。”
    好吧。
    虞詩妃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目送師弟師妹來開，伸手摸著小諦諦的腦袋。
    『老師，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她忽然意識到不對。
    這故人別離的氣氛渲染，這支開所有人的操作，老師平時很少如此惆悵，無它，身邊死去的人實在多了些，早就麻木。
    千葉風回伸手，摸了摸小黑龍的後背，問：“該報的仇已經報完，該死的人已經死去，接下來你想去哪裏？”
    『老師是希望我留在學院？』
    大四下半學期的去向早已定好，虞詩妃已經向維恒分部提交實習申請書，哥哥姐姐們的仇已經報完，接下來她想找到自己來時的路。
    去看看掩藏在風雪中的遠東實驗室，聽一聽它的故事，或許遺跡會告訴自己答案。
    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自己在找過去，過去也在找自己。江州的兩次變故危險重重，如果不是小師弟，自己的確已經找回過去……
    隻是不那麽愉快罷了。
    顯然老師擔心了，他不希望自己去維恒帝國，去那個隱匿組織可能的大本營。
    “嗯。”
    千葉風回從口袋中拿出一份空白實習合同，說：“按理說，執行部隻招收畢業生，但也有破格例外，德諾爾教授希望你去執行部。”
    虞詩妃接過空白合同，翻到最後一頁發現是蓋了章的，問：『是真希望我去，還是看在老師您的麵子上，賣個人情讓我去？』
    “開玩笑！”
    千葉風回大手一揮，說：“我的學生各大組織都是搶著要的，你去執行部，那是我給他德諾爾麵子，換成一般人我理都不理。”
    虞詩妃掩麵輕笑。
    “我知道最近的幾場意外，對你打擊挺大，但是也不要灰心。畢竟這樣的強者屈指可數，哪能天天遇到，又是邪神降臨，又是天克序列的。”
    千葉風回鼓勵著說：“以你的實力，世界排名進前二十怕是很難，但前一百肯定沒問題。”
    『怎麽才一百？』
    虞詩妃假裝出小不開心，向老師撒著嬌。
    “一百不低了！”
    千葉風回說：“這可是世界排名，天下英雄如過江之鯽，又不是人人都是你的兩個師弟。一百人往世界各地一撒，根本找不到。”
    『哦。』
    虞詩妃一想到接下來自己想說什麽，就莫名想笑：『既然老師你都這麽說了，那弟子就勉為其難，屈尊前往維恒分部吧！』
    千葉風回：“……”
    小諦諦低著頭偷偷在笑。
    “理論是這樣，話又說回來——”
    “咳咳。”
    千葉風回幹咳兩聲，說：“最近世道不太平，你又太特殊，一百名不低但也不高，不如就在學院執行部繼續修行幾年，等你什麽時候學會絕地天通，什麽時候正式出山。”
    說到絕地天通，虞詩妃可就不困了。
    她好奇地問：『老師，弟子心中有個困惑一直沒問。那就是，您執教學院劍道六十年來，學會最後一項神通的有幾位？』
    “額……”
    這問題就尷尬了些。
    不是他劍聖不努力，實在是弟子們全都不爭氣啊！學會神通第八：法天象地有不少，但偏偏這最後一道大神通愣是一個學會的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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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弟子懂了，也就是說，整個世界除了您老外，沒有第二個人會絕地天通。』
    虞詩妃點點頭，並不很意外，如此強大的招式卻不甚有名，那就隻能證明一件事，這神通真是學不了一點。
    千葉風回說：“別灰心，師父最近又有感悟，等我好好改進一下教學方式。”
    如果說以前沒人學會，他還不會在意，隻覺得可能是弟子悟性不夠。
    但自從陳墨白入學後，事情變得不再一樣，一道連塵世君王都學不會的神通，八成是出了大問題。
    不止是陳墨白，蘇牧好像也學不明白，隻能調用第一序列裝裝樣子，看上去唬人實際完全是兩回事。
    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這讓他不由聯想到與高位監察者大戰後，夢中預見的幻想，那個自稱是“孑遺”的虛影。
    『老師放心！』
    虞詩妃像是下定某種決心，說：『我一定會加倍努力，成為第一個學會絕地天通的弟子！那我暫時就留在執行部，等變得更強後再去找尋過去。』
    千葉風回滿意地點點頭，說：“執行部就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絕地天通，什麽絕地天通？”
    蒂娜帶著其餘幾人搬上桌椅板凳、鍋碗瓢盆，走出劍閣小別墅，一來就聽到師姐的強勢宣言，很好，很有氣勢！
    大四師兄弗德裏放下椅子，吐槽說：“小蒂娜，你傻了吧？老師的絕學，神通第九：絕地天通，你居然忘了？”
    “沒！”
    “當然沒！”
    蒂娜心虛的不行，她當然沒忘，隻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身為紅血的她根本沒有學會大神通的可能，到現在還在前兩道神通上打轉轉呢。
    “師妹我可是正經的第一序列，是眾多兄弟姐妹中最靠近絕地天通的，沒準我才是第一個學會的優秀弟子！”
    “嗬。”
    大三師兄阿列克謝放下大桌子，毫不留情地拆台，說：“按照你的邏輯，最貼近絕地天通的，難道不是小師弟？他可是能夠使用【51：戒律】的不世君王。”
    橘桜雪點點頭，深表認同。
    “我倒是有不同意見。”陳墨白開口說，“以我和小師弟的天資，要是能學會或許早就學會，沒準蒂娜師姐真就是第一個學會的。”
    “嗚嗚嗚……”
    蒂娜備受感動，哭泣著：“師弟你真好，總是安慰師姐。”
    陳墨白卻說：“師姐，我這不是安慰，而是認真的。不要妄自菲薄，我既相信老師的眼光，也信任自己的感覺。”
    他一邊整理碗筷，一邊說：“你，不太一樣。”
    看著陳墨白的認真臉，其餘人也是微微一愣，隨後全都默契地看向千葉風回，想知道當年他為什麽會破格收徒。
    “是吧！”
    “我也覺得蒂娜師姐不同凡響，陳師兄說得對！”
    空間撕裂，小情侶拎著大包小包，回到楓葉林中。
    蘇牧對陳墨白的感覺深表認同，起初他並沒有這樣的感覺，但隨著實力的提升，這種莫名的信任愈發強烈。
    蒂娜深表懷疑：“這話從你嘴巴裏說出來，我怎麽覺得味道不對呢？！”
    “大概是你們平時拌嘴太多！”觀察者橘桜雪給出答案。
    “都是師弟的錯，一點都不尊老！”
    “都是師姐的錯，一點都不愛幼！”
    兩人一言不合，又開始拌嘴，惹得其餘人不禁發笑，在歡快的氣氛中，一起準備黃昏下的師門晚宴。
    源水君王負責洗菜。
    火焰君王負責生火。
    雷電君王負責切菜。
    木序列王嗣在添柴，力量序列在剁骨頭，空間序列在斟酒，精神序列放著音樂，劍聖老師在掌勺，第一序列……
    第一序列在等著吃飯，她和小諦諦坐一起。
    路過劍閣別墅的學生紛紛投來羨慕的目光，其餘導師們則搖搖頭，某位劍道教授又在內卷同行。
    蒂娜左手握住叉子，右手攥著筷子，突出一個兼收並蓄、中西合用：“還是第一次嚐老師的手藝，真是太期待啦！”
    看著彼此忙碌的身影，師門各位忽然發現一個問題，大家似乎都會做飯。
    無論是高高在上的帝國皇孫、皇女，還是普通平凡的小蒂娜。
    火鍋無疑最快，炒菜次之，等弗德裏師兄的烤豬肘上了桌，豐盛的宴席也就正式開始。
    “幹杯！”
    楓葉林中大家舉起杯中美酒。
    蘇牧手指微動，無視學院第一序列的權力壓製，調用空間序列形成的球形屏障，確保師門任何閑聊的玩笑都不會泄露出去。
    “有話放心說。”
    幾句玩笑般的閑聊後，第一個聊起正事的，居然是大四師兄弗德裏，他平靜的眼神中藏著幾分憂愁。
    “北境最近不太平。”
    他說：“尤其是萊茵大區，幾個國家蠢蠢欲動，效仿老藝術家的演講越來越多，軍隊在擴招、兵工廠在擴產，不少精銳部隊已經換了新裝備。”
    “嗯。”
    千葉風回點頭，說：“我去萊茵各國走了走，的確是這樣，當初的世界大戰之後，三大組織為了擴大繼血種的統治，將諸國切得零零碎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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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原本就是難以長久的計策，經濟發展碰上壁壘，相同文化的合並水到渠成。”
    “索倫家也開始了？”
    弗德裏點點頭，說：“家族已經開始秘密培養軍官，想要取得先發優勢。”
    “這種事先發不一定有事吧？”大二師姐路易莎說，“無數次曆史已經證明，最先下場的，往往都是炮灰。”
    “話是這樣沒錯，但……索倫堡的位置並不好。”弗德裏苦笑著，“發展經濟時叫交通樞紐、四通八達，一旦進入戰爭狀態，就是四麵環敵、四處漏風。”
    蘇牧感慨一句：“兵家必爭之地啊。”
    師兄笑得更難看：“是這樣的。”
    “你別笑。”
    夏沫說：“江州其實也沒那麽好守，江水天險基本沒發揮過幾次大用。守江必守淮，後麵還有……守淮必守徐，守徐必守河。”
    “套娃呢！”
    “有限兵力散到這麽大的防禦陣地上，基本就等著被逐個擊破。顧前則後寡，顧左則右寡，處處皆備，則處處皆寡。”
    蘇牧則沒這份擔憂：“怕啥，誰說咱們是防禦方了？咱們是進攻方，又有北方軍團呼應，伊洛河穀之地根本守不住，隻要堵死潼關就行。”
    什麽什麽？
    夏沫眨眨眼：北方呼應，堵死潼關？您這是要打哪裏？伊洛河穀中的是……天樞白玉京。
    不是，你都已經準備好造反……咳咳，奉天靖難了？
    蘇牧卻搖搖頭，解釋說：“我不主動也得準備，居安思危，有備無患。萬一興起刀兵，要以雷霆手段平息。”
    聽著學生的話，千葉風回端起酒杯，悠悠地說：“繼血種的事還是繼血種來辦吧，不要連累凡血，如果你們擔不起這個罵名，那讓老師來吧。”
    他輕蔑一笑。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啊？！”
    滿座皆驚，全部看向主位的千葉風回。
    夏沫終於明白，為什麽劍聖明明有大功勞於社稷，本應是萬人崇拜的大英雄，卻依舊被曆史抹除。
    他殺得那位塵世君王，正是上一代明皇，律星女皇之前的第一序列君王！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大家都知道老師殺過君王，這才坐穩王下第一人的位置，本以為是位不善戰鬥的君王，哪成想居然是第一序列的王。
    那是眾王之王啊！
    看著學生們驚恐的目光，千葉風回滿不在乎地搖搖頭。
    “一件小事，不足掛齒。”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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