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麽？”
    上林苑的名利場，王公貴胄無不看向東南方向，殘破的碎月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黃金的美好，如黎明、如晨曦，如希望。
    雷鳴雨幕之下，昏暗漆黑之中，序列的黃金勾勒出人的輪廓。
    而祂身後浮現一枚太陽金羽神徽，那光從神徽中亮起，驅散籠罩大地的陰霾。
    “那是蘇牧閣下嗎？”寂靜的名利場上有人詢問，眾人無不看向夏哲，個個麵露驚恐的慌張。
    “……”
    而夏哲沉默、淡然，臉上沒有任何意外，他沒有說話，但不反駁便是默認一切。
    那籠罩塵世的虛影，正是蘇牧的象征。
    “可，為什麽是女性的形象呢？”又有人問。
    “因為神……”太舒望說，“無相！”
    這一幕何其眼熟，他清晰的記得，自己曾經見過，在一百多年前的白玉京。同樣的黃金虛影，同樣的神聖昭彰，不同的是，那一次是千葉風回！
    而這一次，是他的學生。並且這抹虛影更加大道至簡，更加太一自然，更加……神聖！
    “蘇牧閣下是……神？”
    名利場上的繼血種們將信將疑，紫薇深宮的皇帝歎息搖頭，一百年了他居然又見到昭彰的神跡，遠比天闕更加偉岸的存在。
    不過上一次，天闕驅逐了弑君之人，這一次天闕會如何呢？亦或者，這又是一次弑君的前奏，瞄準的是自己的頭顱。
    明皇眼眸蒙上一層灰霾，家族、帝國，未來何去何從？
    一百年過去他已經迷失方向，當年那個力主變法的聖賢太子，早就死在曆史的垃圾堆。
    “嗬。”
    明皇露出嗤笑。
    誰能想到如今革新對麵的最大反派，一百多年前也是個維新派，親手推動了議會的成立與改革，主導帝國兩次大變革。
    但這一次不同了，革新派要革的其實是“皇帝九族世家新貴”這套帝國秩序，而不是簡簡單單的權力洗牌。
    黎明神國侵入塵世，「虞」的聖跡籠罩開雲。不止是山河中省，整個帝國無論南北、無論老幼，全都看到了祂的存在。
    時間與空間的隔閡在這一刻仿佛消失不見，唯有黎明神國的秩序淩駕一切。嶄新的太陽冉冉升起，破碎的大地繁花似錦。
    神國之內，夏沫驚訝的發現，天空飄揚起花瓣，落英繽紛而來。原本接近毀滅的末世，在祂出現的瞬間，仿佛重獲新生。
    那戰場的中央，【24芥謀烕曜】（偽）與【23命源聖悼】（殘）暴戾撞在一起。
    夏沫從白銀君主身上感知到了情緒，名為恐懼！
    時間、空間徹底扭曲，維度無限混亂，夏沫一轉身，看到無數個自己，兩道神主大權的碰撞看似永恒緩慢，卻又快到極限。
    矛盾！
    視線穿透神國，塵世的變化卻是極快，她能清晰地看到伊勢宮、稻田奈子、白狐大宮司與趕來的明皇太子等人，將神國下的百姓撤走。
    又看到，東方、南方、西方、北方，君王一個接一個出現，深紅祭司一個接一個出現，她看到了舊黨四神呆滯的深恐！
    您，沒死啊？！
    夏沫從他們的表情，看到了同一句話。
    是樂觀的伶羊也不在樂觀，最冷靜的軍鷹也不在冷靜，最智慧的界鴞滿腦子混沌，最火爆的戰豨像個溫順的孩子。
    她，
    夏沫轉頭，看著「虞」，心中問是誰？
    沒有答案。
    但問題不會消失，並且會不停複製。最能猜透蘇牧心思的女皇，望著那尊支撐嶄新神國的聖跡，此刻半分猜不出來。
    “轟！”
    爆炸推平星辰，毀滅誕生花蕊，一朵金色蓮花閃耀綻放，蘇牧抬手將八位深紅祭司的權柄抓到手心，凝聚成鋒利的長劍。
    「虞」笑著說了句“撫長劍兮玉珥。蘇牧，你知道‘01’的權柄叫什麽嗎？”
    “……”
    蘇牧沉思幾秒，說“東皇太一？”
    “……”
    “當然不是！”「虞」白眼一翻，“我隻是用《九歌·東皇太一》感慨一下！序列源起、神權之巔‘01’的很簡單，隻有一個字！”
    簡單的提醒，蘇牧恍然，說“所以是……【01權】！對嗎？”
    “是！”
    「虞」給予肯定，並說“但更準確地說，是【零號權】。因為‘零’是獨一的源起，是無有並列的存在！”
    “這一劍會看見什麽呢？還是「伊蘭佩文」嗎？”
    神權匯聚一心，蘇牧斬向君主，黃金黎明的秩序不斷向外擴張，塵世碎裂成萬千拚圖，一張張翻轉，一張張拚接。
    “誰知道呢？”「虞」眉毛一挑，“看看不就知道了？”
    暴風雨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垠的浩渺，頭頂的星辰一顆接一顆點燃，蘇牧看得真真切切，那是夏沫的漆黑玉龍，那是潘蒂婭的死兆蝴蝶……
    還有軍鷹、界鴞、伶羊、戰豨，薔薇、丹桂、刃菊、曼陀羅華！
    黎明秩序的祭司神國依次點燃，但蘇牧能明顯感覺到，這不是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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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集權之路才剛剛開始，四大神主的神國星係依舊空缺，兩尊支柱的空白虛位以待，而那至高的權力寶座尚未顯現。
    序列的金線交織穿梭，流出在浩渺無垠當中，橫貫諸宇、連接星辰，勾勒出一幅壯麗的圖景，蘇牧見過這幅圖景。
    夏沫呆呆地看著頭頂，她也見過這樣的圖景。
    戰場上的各位或神明、或君王，亦或者是行走大地之上的藍血，都直接、間接見過這副星辰圖景。
    在蘇牧與扶桑金海加冕的那一天，舊日的星辰化作絢爛的煙火，而此刻嶄新的星辰重新點燃，象征蘇牧至高無上的權柄。
    皇帝之劍，斬向羽蛇之神，【零號權】（偽）橫渡寰宇，星辰奏響樂章，無上的金色虛影浮現神國，所有人凝神去看。
    那是怎樣的完滿容顏啊！那是怎樣溫柔的微笑啊！
    那無上的存在向眾神敞開懷抱！
    蘇牧一時愣在原地，【零號權】（偽）的彼岸是——「虞」！
    芳齡二十的「虞」，真正的「虞」，已經洗去虞師姐模樣、找回自己的「虞」。
    她用一次盛大的樂章，昭彰黎明的歸來。
    “吼！吼！吼！——”
    祥和的安寧中，羽蛇神像失心瘋一般，原本緘默不言的祂，不停發出憤怒的咆哮。
    那盤旋神國的偉岸身姿，裹挾著海洋與水的大權，粗暴地撞上蘇牧的利劍。
    “轟！”
    寰宇震蕩，星辰搖晃，眾神在耀眼的黃金中奔逃。
    白銀君主的身影在黃金中消失，「虞」淡漠淺笑，同樣收斂昭彰。
    星光的扭曲中，神國再次碎裂、翻轉，露出塵世的模樣，「虞」帶著毀滅消失不見，侵入塵世的神國重返原位。
    唯有戰場上的神明、君王魂飛魄散，尤其是不可一世的君王，他們終於意識到自己的無敵僅限塵世。
    皇帝，不可與之為敵！
    皇帝……蘇牧狼狽地從黃金毀滅中跌出，渾身上下焦黑一片，夏沫、薔薇趕緊衝上去，用生命的王權治愈蛇神的烕熵。
    “沒事吧？”夏沫關切地問。
    “嘶——真疼！但死不了。”蘇牧咬緊後槽牙，“每次覺得自己快要無敵的時候，總有大能給我來個更大的。”
    “羽蛇神死了嗎？”她問。
    轉頭看著陰沉的天空、殘破的大地，還有正在忙碌修複塵世的眾祭司。
    “哪有這麽容易！嘶——輕點嘛。”蘇牧說，“這又是一次祂的試探，上一次羽蛇禁衛不夠格，祂降下分身來戰，神國沒有半分損傷。”
    “好吧。”夏沫微微可惜，不過也好，要是在這裏展開決戰，山河中省怕是要在地圖上徹底刪除，變成山河中海。
    “不過也不是沒有收獲。”蘇牧說，“至少確定了祂真的形態，不用到處亂猜。”
    “猜？”
    夏沫咬著嘴唇，問“你都懷疑過誰？”
    薔薇“……”
    她左顧右盼，心虛慌張，極力壓低呼吸生怕引起皇帝的注意，不停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不好說，沒頭緒。”
    蘇牧搖搖頭，沒有說實話。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心裏始終有個懷疑，隻是不敢說出口罷了。
    “其實你懷疑的……”夏沫深吸一口，“是我！對嗎？”
    薔薇“……”
    她剛才就不該過來，反正教皇陛下一個人也能治愈，現在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
    蘇牧沒有回答，因為他的確是這樣懷疑的，就像他一直以來都在思考的問題。
    ——我是我，還是「虞」，「虞」是「虞」，還是我。
    夏沫繼承「教皇」的神位，她會成為新的羽蛇神嗎？
    存律將四大神主擺弄為傀儡，究竟是什麽原理，這種控製是否會隨著神位更迭而延續？
    沒人知道。
    蘇牧看了一眼睫毛不停顫抖、眼珠不停亂轉的薔薇，沒有追問，因為他相信老板也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基於一次嚐試，一次成功的加冕。
    ——那就是自己！
    結社利用唯一的成功範例，準備在黃金黎明神位推廣，第二個實驗對象就是已經越獄的白銀君主羽蛇神。
    “呼——”
    夏沫擠出笑容，擺擺手示意薔薇離開，薔薇如蒙大赦，“嗖”一下跑沒影了，等她徹底消失，周圍不再有人，夏沫這次表露心聲。
    “因為，我也是這樣懷疑的！”她滿臉慶幸、十分後怕，“我這一路走來，吃阿波菲斯，吃九首相繇，吃耶夢加得。”
    “要是一開始覺得沒什麽，那也就算了。但是等吃完耶夢加得後，我忽然意識到不對，我不會成替身了吧？！”
    “你看我的習性越來越奇怪。”夏沫抓起蘇牧的手，按在自己胸前，“身體是冰冷的，喜好是熾熱的，每天晚上像蛇一樣纏著你。”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許仙我是白素貞。”她說，“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麽虞師姐能進昆侖聖域，但是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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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想明白，任何力量都有代價！”
    “昆侖神國自身難保，處於微妙的平衡臨界。萬一我進去後，一個不小心、沒控製住，羽蛇神在我體內複蘇，成為存律的傀儡，那豈不是完犢子？”
    蘇牧聽完點點頭，他也是這樣想的。
    “你點什麽頭！”
    夏沫突然凶巴巴的，一口咬在他剛剛愈合的肩膀上，滿嘴都是金色的神血，舔了舔嘴唇說“這一切都怪你！”
    “我？”蘇牧不服，“好吧，都怪我。”然後服了，確實怪他。
    “我是有根據的。”
    夏沫伸手治愈蘇牧的傷口，說“所有亂七八糟的儀式，都是從你的加冕儀式開始！因為你的成功，給了很多人新的希望。”
    “仔細想想，我們做的事和夜悼詩班本質上並無區別，鏡中刺薊用亞巴頓代替先民的守護紅龍，而結社用我替換舊「教皇」。”
    “區別在於，你和我都更抗造，沒有被汙染影響心智。鏡中刺薊的儀式是成功的，他唯一的失敗在於，用巨獸替代瘋神。”
    “你想想，如果這場儀式不是夜悼詩班的，而是諸神牧場的，替換的質料不是巨獸而是主角小姐，那麽他們不就成功了？”
    “阿瓦隆的騎士王就不是阿雅，而是潘蒂婭，阿婭！”
    “冷笑話嗎？嘿嘿。”蘇牧插一句，“好吧，這並不好笑。”
    夏沫白了他一眼，繼續說“就像你找不到「獨裁者」的繼承人，直接用主角小姐這張癩子牌，起碼好過被別人搶了先，又弄出扭曲紅龍這種神孽。”
    “啊哈哈哈……”蘇牧摸摸頭，“這都被你看出來了，不過有一說一，潘蒂婭確實賴皮，胃口好什麽都能吃得下！”
    啊切！
    正在消化神王之瞳的潘蒂婭突然打個噴嚏，覺得又有人在算計自己，會是誰呢？
    肯定不是配角先生，因為這家夥一直算計自己。
    那就隻能是自己的好哥哥，諸神牧場的太子，得想個辦法弄死這個瘋子！借誰的手呢？不如就借配角先生的手吧！
    潘蒂婭揉揉鼻子，滿意地閉上雙眼，眼前不再有羽蛇的詭影，想來是配角先生打贏了，她就知道他肯定包贏的。
    繼續消化。
    “啊切！”
    蘇牧打了個噴嚏，嘟囔一句“誰在算計我？繼續說。”
    “還說什麽？沒有了。”夏沫把頭埋在他的脖頸上，貪婪地汲取著溫熱，“所以都怪你太優秀，要是普通王嗣，那一切都會變得正常，優秀的剛剛好。”
    “我喝下藥劑，賭命成為藍血。”她說，“沒有你的成功，就沒有爺爺受天闕，也就是丹桂姐姐的啟發，去綺華大沙漠找阿波菲斯。”
    “在這條時間線上，你是火焰的王嗣，而我是源水的藍血，然後繼承總督府、繼承議員席位，生個可愛的寶寶，過完平靜的一生。”
    “多好。”
    至此夏沫已經完全洞悉結社的計劃，自顧自地說了句“可惜沒有如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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