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就在同時，“噗嗤”一聲悶響。
    犛牛的腹部猛然炸開，黑紫色的粘稠液體夾雜著無數指甲蓋大小的蠕蟲噴濺而出，一股濃烈的腐臭瞬間彌漫開來。
    “草原在枯萎，在死去。”蘇日娜的聲音繃得很緊，指節捏得發白。
    她身後跟著十幾個複活者，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心髒池留下的灼痕，臉上是同一種灰敗的麻木。
    “狼神的詛咒，”她低聲說，“這才剛剛開始。”
    前方不遠處，部落的營地升起了幾股黑煙，歪歪扭扭地飄向鉛灰色的天空。
    幾十頂破舊的氈房勉強圍成一個圈，圈子中央的篝火上懸著一口巨大的銅鼎，鼎裏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老薩滿哈斯圖正圍著銅鼎踱步，手裏抓著一把顏色古怪的粉末，一點點往鼎裏撒。
    “雙子回來了！”營地裏有人喊了一聲，聲音透著疲憊。
    幾個牧民扛著木桶匆匆跑過，桶裏的水渾濁不堪，漂浮著暗紅色的絮狀物。
    哈斯圖停下腳步，抬起頭。
    他的眼睛深深凹陷在溝壑縱橫的臉龐裏，像兩口枯井。
    “你們總算是回來了。”他胸前掛著一串狼牙項鏈，每顆牙齒上都刻滿了細密的符文，隨著他的呼吸明滅不定。
    “都過來吧，草原快撐不住了，我們沒多少時間。”
    李正的視線快速掃過營地。
    邊緣地帶堆積著不少牲畜的屍體，還沒來得及焚燒，密密麻麻的蠕蟲在腐肉間鑽進鑽出，看著讓人頭皮發麻。
    部落的女人們在氈房之間穿梭，手裏捧著瓦罐，用樹枝蘸著裏麵混合了草藥的鹽水，灑在地麵和帳篷上，像是在進行某種徒勞的淨化儀式。
    幾個年幼的孩子蜷縮在氈房的陰影裏，皮膚上隱約可見青紫色的斑紋，眼神呆滯。
    “正哥。”黑鷹壓低了嗓音，趁人不注意扯了扯李正的胳臂，示意他看旁邊一頂破損的氈房。
    “你留意沒？這些人……”
    李正微不可察地頷首。
    營地裏的這些牧民，動作都有些僵硬，說話時喉結不自然地滾動，像是提線木偶。
    “不能全信。”黑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匕首柄，“包括那個老薩滿哈斯圖。”
    “嗯，”李正拍了拍他的肩膀，“留個心眼。”
    銅鼎前，十幾個來自不同部落的首領圍坐一圈，個個衣衫襤褸，神情憔悴。
    李正認出了其中幾個，北部冰原部落那個瞎了一隻眼的壯漢，南部沙漠邊緣地帶那個臉上橫著刀疤的族長，還有西部山林裏那位以勇猛著稱的女酋長。
    無一例外，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難以驅散的倦意和焦慮。
    “血契雙子，請坐。”哈斯圖指了指圈內兩個空著的毛氈墊子。
    李正和黑鷹交換了一下視線，依言坐下。
    蘇日娜安靜地站在李正身後，手指輕輕搭在他的肩胛骨上。
    “那些複活的牧民去哪了？”黑鷹左右看了看，沒見到蘇日娜帶來的那些人。
    “安排在營地外圍了。”獨眼首領開口，聲音嘶啞得像是破風箱，“他們體內還殘留著狼神的氣息，離這口鼎太近，會引起不好的反應。”
    “我們得謝謝你們。”女酋長撫摸著腰間別著的骨刀，刀鞘磨損嚴重，“你們毀了狼神山的心髒池，讓那些被囚禁的靈魂得以解脫。但是……”
    她停頓了一下，語氣沉重，“這也讓詛咒擴散得更快了。”
    哈斯圖抓起一把草原特有的紅砂，撒入銅鼎。
    砂粒落入沸騰的液體中，發出“滋啦”的聲響，鼎內渾濁的水麵蕩漾起來，漸漸浮現出狼神山的模糊影像。
    “詛咒的真相，到底是什麽？”李正盯著哈斯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老薩滿長長地歎了口氣，從破舊的皮袍裏掏出一塊磨得光滑的獸皮卷，小心翼翼地在地上攤開。
    獸皮上繪製著極其複雜的圖案：三匹形態猙獰的狼正在圍獵一個輪廓模糊、形似人類的生物，那生物手中似乎握著閃電。
    “很久很久以前，大概三千年吧，草原上有個傳說。”哈斯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一種屬於古老傳承者的獨特韻律，“天，裂開了一道縫。一個自稱‘天神使者’的東西，從天上掉了下來。”
    “它跟咱們的祖先說，能給大家夥兒力量，讓日子過得更好。條件嘛，就是得定期獻祭。”
    銅鼎裏的液體劇烈翻騰，水汽蒸騰中，幻化出一個人形生物降臨草原，接受部落膜拜的景象。
    “起初，各個部落都挺樂意。獻祭嘛，換來風調雨順，牛羊肥壯，還能得到力量，草原確實興盛了好一陣子。”哈斯圖繼續講述著，“直到有一天，一個年輕的獵人無意中發現——那些獻祭的靈魂，根本沒送到什麽天界享福，全被那個所謂的‘使者’給……吞了。”
    “那個使者，就是後來的狼神？”黑鷹眉頭緊鎖。
    “不，那是它還沒徹底暴露本來麵目時用的名號。”哈斯圖的手指拂過獸皮，將其翻到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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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麵的圖案更加觸目驚心：三個手持不同武器、身形矯健的戰士，正在圍攻一頭體型龐大、額生三眼的可怖巨狼。
    “真相被揭穿後，草原上的勇士們聯合起來，跟它死磕。那場大戰打了整整三年，血流成河。最後，是靠著一位偉大的薩滿犧牲了自己，才把那個入侵者強行撕裂成了三份，分別封印在了三個血脈家族的身體裏。”
    “所以，狼神根本不是什麽守護神，”李正感覺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它是個……吃人的怪物。”
    “更準確地說，”哈斯圖抬起頭，語氣凝重地糾正，“它是個星際掠食者。”
    “它來自星空深處，以生命能量為食。咱們的祖先之所以叫它‘狼神’，是因為它在最後關頭，選擇並融合了三頭最凶悍的草原狼作為它的容器和形態。”
    “等等。”李正猛地捕捉到了關鍵信息，“你說三份？我和黑鷹身體裏各有一份狼神的力量，那第三份呢？”
    圍坐的部落首領們不約而同地交換了一個沉重的眼神。
    獨眼首領從懷裏摸出一塊暗淡的晶石，扔進了銅鼎。
    水麵再次波動，這次幻化出的景象是一個隱藏在崇山峻嶺間的幽深峽穀，峽穀裏坐落著一個與世隔絕的村落。
    幻象中，那些村民的眼睛在陰影裏似乎閃爍著非人的、類似金屬的光澤。
    “穆恩穀。”獨眼首領的聲音低沉得像是在喉嚨裏滾動，“狼人部落的棲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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