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天人永隔的愛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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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硬著頭皮去了嶽父家。
借口是陪嶽父小酌,但卻被朱江一語點破。
他把帶到書房,瞪著我說:“說吧,到底有什麽事?”
明人不說暗話,當著明白人的麵我也不藏著掖著,把王福生想調動職務這件事原原本本地道了出來。
他眉頭微蹙,顯然對我的唐突有些不快。
他口氣嚴肅地說:“組織部門是國家公器,職務調整豈能私相授受。”
我被他搶白地無地自容,不敢作聲。
嶽父當然感覺到我的表情變化,口氣緩和了一些,說道:“王福生這個人我略有了解,人品不錯,能力也可以,放到安監局長的位置上倒也合適。組織部隻負責推薦,最後還得上常委會一錘定音,我可不敢保證。”
我一聽有戲,忙說道:“爸,隻要推薦上去就行,咱們也算盡到情分了。”
嶽父點點頭,忽然問我:“你和新去的鎮長關係還處得怎麽樣?”
我如實地把我和張衛國接觸以來發生的事陳述了一遍。
他聽的過程中表情越來越沉重。等我講完,他不無感慨地說:“宏軍,你太缺乏政治經驗。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你要牢記一點,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你要和張衛國保持若即若離的關係,不要輕易站隊。”
我開始佩服我這位在官場浸潤幾十年的老泰山,說他老奸巨猾絕對名副其實。
他見我一副洗耳恭聽的誠懇,便誨人不倦地說:“他想借助老領導徐光明這條線來削煤炭局的權無疑是緣木求魚。現在市煤炭局歸徐光明分管,而國土資源局歸另一位副市長分管。有幾個人能做到自削權柄成就他人?”
他頓了一下,有些不屑地接著說:“我和徐光明也共事多年,他沒有那份高風亮節。況且他和田家、鄭家關係都不錯,怎麽可能在這件事上針對他們。”
我不解地問:“張衛國的目的是什麽呢?”
嶽父略一思忖,慢悠悠地問我:“宏軍,你知道世界上最寶貴的是什麽?”
我不假思索地說:“生命!”
他淡淡的一笑,說道:“你說得也沒錯,可生命賴以延續或者說生存質量得以保障的東西是資源。資源越多,人的自由度就越大,而張衛國看重的就是你的資源,確切的說是你的人脈資源。”
我依舊不解,問道:“田鎮宇的資源更豐厚,他為什麽還要和他作對呢?”
朱江笑道:“野心!”
我詫異地問“他想取代田鎮宇書記的位置?”
他搖搖頭,說道:“那是表象,熬走田鎮宇當上書記是遲早的事,他沒有必要那麽著急。我看他想要的是同祥鎮的話語權,這樣他才能呼風喚雨,在切同祥鎮煤礦這塊大蛋糕時分到更大的一份。”
我脊背隱隱發涼,回想起我和張衛國談話時他的所言所行,恰恰印證了嶽父的判斷。
看到我有些氣餒,嶽父安慰道:“你也別灰心,我也是憑空揣測,也許背後有更多不為人知的原因。他想借你的力,你也可以借他的力,借力打力,官場上曆來如此。我隻是提醒你要有防人之心,保護好自己。”
我深以為然,點了點頭。
他站起身,還不忘囑咐一句:“很多工作上的事,不要和清婉說。別讓她整日為你牽腸掛肚。”
我為他的愛女心切所感動,也為他的老謀深算、明察秋毫所折服。
回到家裏,我悶悶不樂地靠在沙發上,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籠罩著我。
清婉寬慰我:“幹得不開心就挪挪對方吧,我爸這點能力還有。”
我悻悻地說:“我可不想當逃兵。”
她噗嗤笑出聲來:“我的老公怎麽會是逃兵。你就是太焦慮,其實這個世界就是個草台班子,皇皇其表之下也不過雞鳴狗碎而已。”
我詫異地看著她,被她的驚世駭俗之言震驚。
她看著我的表情,娓娓道來:“原始社會人類開始用樹葉遮體禦寒遮羞。隨著社會發展和進步,人類開始學會包裝自己,穿著綾羅綢緞,狐氅貂皮,包裹的也還是那副軀殼。無論怎麽複雜,底層邏輯其實永遠都有變過,弱點反而越來越多。”
我扯過她的手,不禁問道:“朱老師想和我說什麽道理?”
她抿著嘴笑道:“別被他們嚇到,他們貌似強大,可他們犯了一個貪字,那就是外強中幹。你隻要無欲則剛,還怕他們嗎?”
我瞬間對麵前的她肅然起敬,她竟然輕描淡寫地抓住了問題的要害。
她掙脫我的手,坐到鋼琴前,對我說:“下麵我演奏一曲肖邦的《夜曲》,希望你枕著音符入眠。”
我依言躺倒在沙發上,耳裏飄過她彈奏出的悠揚琴聲,四肢百骸舒展開來,眼皮漸漸沉重,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周日一早,我就接到林蕈的電話,她在話筒另一邊不懷好意地問我:“關鎮長,沒有打擾你們夫妻的好事吧?”
我憤憤不平地回道:“既然是好事,我也不便獨享。要不你也加入進來,我媳婦絕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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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罵了一句:“你這個花心大蘿卜,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明明是她招惹得我,還被她罵了一頓,我雖然火大,但不能因為情緒耽誤正事,便說:“言歸正傳,這麽早打電話有什麽急事嗎?”
她說:“下午我到縣城,晚上約你和夫人共進晚餐。有些事我要當麵和你落實一下。”
我感覺私下見麵有些不妥,推脫到:“清婉從不參與這些事,我也挺忙,有什麽事電話裏說吧。”
她明顯有些不快,恚怒地說“關宏軍,我可是把五千萬身價押給了你。你現在對我的事這麽不上心,我可要把這筆投資喊停了。”
這是赤裸裸地要挾,我卻不得不低頭,無奈地說道:“好吧,定好時間地點,我單刀赴會。”
她在話筒那邊得意地笑道:“我就喜歡乖寶寶!”
我憤恨地掛斷電話,清婉在我身側露出疑惑的目光,關切地問:“怎麽了,這麽生氣。”
我嘟囔了一句:“我連古代時的一個婊子都趕不上,一天到晚被人呼來喚去的。”
我把和林蕈的通話內容向她複述了一遍。
她沒有同情的表示,反而鄙夷地撇撇嘴,挖苦我:“表麵裝做不情不願,內心恐怕早就心花怒放了。”
我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也是風箱裏的老鼠——兩頭受氣。
於是我嚷道:“朱清婉,你小人之心,今晚你陪我一起去見她。”
朱清婉鄙夷地搖搖頭,惡狠狠地說:“我才不和你們瞎摻和。”
她邊說邊來解我的睡衣扣子。
我疑惑地問她:“你要幹嘛?”
她露出一臉邪笑,解釋到:“我先把你的子彈充了公,讓你彈盡糧絕我才放心。”
我的腦袋轟的一聲,深知自己在劫難逃了……
還真難為了林蕈,她找到一家非常僻靜的飯莊,位於縣郊,純中式風格。入門匾額上用隸書書寫了“芸薹集賢”四個大字。
服務員把我引進到包房,林蕈已經笑意盈盈的在等我。
我和她握握手,分賓主落座。
我不禁好奇地問:“就我們倆個?”
她抿嘴一笑:“怎麽?怕我吃了你呀?”
我臉皮感覺發燙,和一個風姿綽約的女人獨處一室,畢竟有些尷尬。
她說:“沒征求你的意見,我今天點的都是日式刺身,不知道合你口味不?”
我說:“無所謂,茹毛飲血對我來說都不在話下。”
這時候服務員開始上菜,邊擺盤邊介紹道:“金槍魚刺身、師魚刺身、牡丹蝦刺身、北極貝刺身……”。
我驚訝道:“就咱們兩個,這麽多有點過了。”
林蕈不以為然,娓娓說道:“我今天也是借你光才可以大快朵頤。說實話,這些年日料我也去過很多,但沒有一家的比這正宗。”
在我對聞所未聞的這家飯莊倍感好奇時,她為我斟了一杯獺祭清酒。
我問她:“這家飯莊是新開業的嗎?我從未聽說過。”
她點點頭,回答道:“年後才盤過來,老板誌不在盈利,主要給自己做一處社交場所。你可是第一位貴賓。”
經她這麽一說,我對飯莊的老板更感好奇。
林蕈顯然猜出了我的心思,拍拍手召來了服務員:“把你們老板喊來見見客人吧。”
不一會兒,老板推門進了包房。赫然是劉芸!
這姑表姐妹是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劉芸坐下身來,自斟一杯清酒,舉杯說道:“給你拜個晚年,祝你新一年裏身體健康,工作順意!”
說罷一飲而盡,我也隻好說:“我也敬姐姐安康如意,生意興隆!”
林蕈微哂,揶揄地說道:“你們倆個別在我麵前裝的那麽生分好不好。”
我和劉芸對視一眼,又都急忙避開,狼狽中雜糅了幾分曖昧。
林蕈洞若觀火,善解人意的岔開話題,對我說道:“關鎮長,表姐年前對我說她經營商業還算得心應手,但對管理生產一竅不通。所以她想退到幕後做協調保障,前台還要靠專業人才。她盤下這家店就做大本營使用,還希望你多多支持。”
我為了掩飾窘態,故作鎮定地掃視了包房環境,不禁問道:“這中式風格搭上日餐,為的是土洋結合,中西合璧嗎?”
劉芸見我言語之中有挖苦之意,不以為忤,解釋道:“時間倉促,裝修風格未做改動。況且我比較這個風格,隻是改了店名。我們這不但有中餐,有日料,還聘請了米其林大廚負責西餐。至於是不是不倫不類,還請我妹妹解答吧。”
我把目光投向林蕈,林蕈慢條斯理的啜了一口茶。對我說:“五千萬對我和姐姐來說雖然不是全部身家,但也是一筆不小的投資,我們可不敢馬虎。同祥那邊土地、廠房通過購置農機廠基本解決。這裏要感謝關鎮長居中協調,傾力推進。開發區這邊王主任也是不遺餘力地幫助,土地征收也接近尾聲。現在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核心問題是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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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觀察我的表情。
我聚精會神地傾聽,捕捉她想傳達的信息。她所提到“人”的問題,當然是企業管理層的架構。
她接著說:“你的兩位同學都是好的技術管理人才,我也接觸過,但還不具備統籌管理大企業的經驗,所以我想招兵買馬,招聘具有國際視野的職業經理人加入團隊。希望關鎮長見諒。”
我心領神會,老五、老八當然沒達到她所要求的標準,我還擔心他們經營不好這家工廠,既然林蕈另有安排,我當然樂見其成。因此借勢說道:“還是林總考慮的周全,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也讓我如釋重負。如果不出我的所料,林總納入麾下的英才應該有德國和日本的精英吧?”
這個飯莊雇用了西餐和日料的廚師,很可能她聘請了德、日籍的管理人員。畢竟德、日汽車產業在當時世界一流,相關人才更是如過江之鯽。
她嫣然一笑,說道:“我就喜歡和關鎮長交流,一點就破。經營上我想用日本人,他們在經營理念上有獨到之處。質量管理上我想用德國人,他們在品控方麵略勝一籌。”
我發自內心的說:“林總見微知著,深謀遠慮。我由衷佩服,今天的重點恐怕不單單是和我探討這些吧。”
這姐妹倆相視一笑,都端起酒杯。
我也端起酒杯和她們碰了碰杯,然後一飲而盡。
林蕈肅然說道:“都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我卻認為人才是第一位的。這次前來投資,讓我義無反顧的是關鎮長你這個人。年前我思慮不周,讓我姐給你送錢。我是小看了關鎮長你,還請見諒。”
我預感到她要說到重點,就沒有接話,而是洗耳恭聽。
“我在商場上浸潤多年,深知一個道理。那就是共謀事者必須要利益捆綁在一起,想做到這一點,要麽聯姻形成裙帶關係;要麽占股,形成利益共同體。目前來看,隻能選擇後者。”
我明白她是要用占股的方式把我納入她的商業版圖,讓我全心全意為她所用。
隻能說她還真瞧得起我,可我一來沒錢,二來也不想用手裏的權利去換。
我斷然拒絕,當然話要說得委婉漂亮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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