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〇、難以割舍的羈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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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風輕雲淡、天高氣爽,正是秋遊的好時光。
    我坐在駕駛座上,發動車子,開啟了這趟歡樂之旅。徐彤抱著曦曦坐在副駕駛,曦曦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張望著,小臉上充滿了興奮。曉梅坐在後座,身子前傾,清澈的大眼睛裏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曉梅按捺不住好奇心,開口問道:“關叔叔,我們今天到底去哪兒玩呀?”
    我故意賣個關子,嘴角微微上揚,神秘兮兮地說:“34年前,一個男嬰呱呱落地,我們今天就要去他出生於斯,成長於斯的地方。”
    曉梅一臉疑惑,眼睛睜得大大的,天真地問:“於斯是誰呀?是很厲害的人嗎?” 那懵懂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
    徐彤聽了,忍不住笑出聲來,轉過頭,溫柔地對曉梅解釋:“‘於斯’可不是人名,這裏的‘於斯’指的就是你關叔叔出生和長大的老家,也就是他的故居啦。”
    曉梅聽後,微微撇了撇嘴:“我還以為是什麽特別的地方,名人住過的地方才叫故居呢,關叔叔你又不是名人。”
    她的話音甫落,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車裏瞬間洋溢起歡聲笑語 。
    天若有情天亦老,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有了感時傷懷的情緒。
    也許是許久未曾踏入這座承載童年記憶的老宅的緣故,遠遠望向它,有了少小離家老大回的感覺。曾經清晰的過往,也在時光的消磨下變得依稀斑駁。當那扇熟悉的柴門映入眼簾,往昔童年裏與夥伴們嬉笑打鬧的場景,如潮水般湧來,一樁樁、一件件,聚沙成塔般在我的記憶中複蘇。
    我微微俯身,手指向那略顯破舊的老宅,輕聲問身旁的曦曦:“寶貝,你還能記起來嗎?你也在這兒住過一段時間呢。”
    曦曦揚起稚嫩的小臉,眼睛亮晶晶的,興奮地說道:“爸,我記得!爺爺還帶我趕過鴨子,鴨子跑得可快啦!”那童真的話語,瞬間讓這份回憶多了幾分溫暖。
    一旁的曉梅卻撇了撇嘴,小聲嘟囔道:“早知道是來這種地方,我就不來了,感覺沒什麽好玩的。”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失落,神情也有些落寞。
    看著她的模樣,我心裏一緊,瞬間明白了她的心思。這相似的農家場景,想必是勾起了她對已逝父親的思念。那些與父親共度的歡樂時光,此刻一定化作了心底的酸澀與懷念。
    我不動聲色地向徐彤遞去一個眼神,同時將老宅的鑰匙交到她手中,輕聲說道:“你先開門,帶曦曦進去吧,我帶曉梅去個特別的地方。”
    徐彤心領神會,微笑著點點頭,牽著曦曦的小手,推開吱呀作響的門,走進了院子。
    我轉身,溫柔地對曉梅說:“曉梅,上車吧。”
    一路上,曉梅安靜地坐在後座,她將頭轉向車窗外,眼神空洞地望著飛速掠過的景色,整個人鬱鬱寡歡,沒了往日那股子活潑勁兒,仿佛被一層無形的悲傷籠罩著。
    從我的老家到同祥鎮的路程不算遙遠,大約二十多分鍾的車程。車輪在道路上輕快地滾動,窗外的田野、樹木和房屋像幻燈片般快速閃過 。
    抵達同祥鎮後,我徑直走進一家花店,買了了兩束潔白的菊花。
    隨後,我駕車來到鎮子後麵的一座土山腳下。停好車,我和曉梅徒步朝著半山腰攀登。山路崎嶇,腳下的泥土鬆軟,每一步都帶著些吃力。終於,我們來到半山腰的一塊空地。我停住腳步,輕聲問身旁的曉梅:“曉梅,還記得這是哪兒嗎?”
    說話間,我將手中的一束鮮花遞向她。 曉梅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墳塋上,瞬間,淚水奪眶而出,她的嘴唇顫抖著,緊接著放聲大哭起來。她不顧一切地捧著鮮花,朝著墳前奔去,那撕心裂肺的一聲“爸爸”,仿佛要把這些年壓抑在心底的思念與痛苦全部宣泄出來。
    看著她跪在墳前,哭得肝腸寸斷,我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4年前那場慘烈的礦難,那場災難無情地奪走了包括曉梅爸爸在內的6名礦工的生命。曾幾何時,這些鮮活的生命在礦井下辛苦勞作,懷揣著對家人的責任與對未來的憧憬,可轉瞬之間,一切都化為烏有。回憶起那些悲痛的場景,我的心中充滿了悵然與悲憤。
    我緩緩走到墳前,莊重地將手中的那束鮮花輕輕放在墳頭,接著我蹲下身,將手輕輕放在曉梅顫抖的後背上,一下又一下地緩緩撫摸著,試圖用這微不足道的動作安撫她那悲傷到極點的情緒。
    我知道此時此刻,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我所能做的,隻有默默陪伴在她身旁。 曉梅哭了好一會兒,漸漸沒了力氣,哭聲也小了下來。
    她從墳邊的空地上伸出纖細的小手,抓起一把泥土,一下又一下,肅穆地撒到她爸爸的墳上。看著她那專注而悲痛的模樣,我知道,此刻她正用自己的方式,與父親進行著一場跨越生死的對話。我沒有勸阻她,而是默默加入了她的行列。我也徒手抓起泥土,將它們緩緩撒到墳上,黃澄澄的土粒從指縫間簌簌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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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曉梅機械地重複著撒土的動作,她那纖細的手指因不斷與粗糙的泥土摩擦,已然磨出了鮮血,殷紅的血滴落在黃色的土塊上,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我再也看不下去,心中一陣揪痛,猛地伸出手,一把扯住她,聲音中帶著幾分急切與心疼:“曉梅,夠了,別再這樣了。你爸爸在天上一定能感知到你來看他了,你要是把自己弄傷,他會心疼的呀。”
    曉梅的身體猛地一僵,原本抖動的雙手停了下來,嘴角不受控製地抽搐著。她緩緩抬起頭,滿臉淚痕,眼神中滿是痛苦與迷茫,隨後,一頭紮進我的懷裏,哭得愈發傷心,身體也跟著劇烈顫抖起來。
    我緊緊地抱著她,像是要為她抵禦世間所有的風雨,輕聲安慰道:“曉梅,以後要是想爸爸了,叔叔隨時都陪你來,隻要你願意,我們可以常來看看他。”
    她在我的懷裏抽泣著,好一會兒,才微微點了點頭,表示回應。趁著這個時機,我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曉梅,你想媽媽嗎?”
    曉梅顯然誤會了我的意思,以為我說的是林蕈,她抽了抽鼻子,帶著哭腔說道:“一會回去不就能見到媽媽了嘛。”在她心裏,林蕈早已是那個給予她關愛、陪伴她成長的媽媽。
    我還是決定把話題挑明:“曉梅,我是說,你想你的親媽媽嗎?就是……生你的媽媽。”我注視著她,想從她眼神中窺探她內心中最原始的答案。 聽到這個問題,曉梅連一秒鍾都沒有猶豫,果斷地搖了搖頭,動作幹脆利落 。
    得到她如此堅決的回應,我知道不能再對她隱瞞這個消息了。我深吸一口氣,注視著她的眼睛,緩緩說道:“曉梅,有件事叔叔得告訴你,你的親媽回來了,她這次回來,是想把你接回去和她一起生活。”
    曉梅原本滿是悲傷的小臉,瞬間因憤怒而漲得通紅,她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大聲喊道:“我不,我不,我就不!”她的身體因為情緒激動而劇烈顫抖,聲音也帶著哭腔,仿佛在極力抗拒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
    我趕忙伸出雙手,輕輕按住她不斷起伏的肩膀,試圖讓她平靜下來,語氣溫柔且堅定地說道:“曉梅,你先別著急,叔叔向你保證,這件事最終的決定權在你手裏。隻要你不想回去,叔叔一定會去和她好好談,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但是曉梅,叔叔還是希望你能慎重考慮一下,不管怎麽說,她都是給了你生命的親媽媽呀。”
    聽到我的話,曉梅漸漸不再像剛才那樣情緒失控,她安靜了下來,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迷茫。她緩緩扭過頭,看向爸爸的墳塋,目光久久停留,像是在與父親進行一場無聲的對話,尋求著力量與指引。
    許久,她才慢慢轉過頭來,眼神中滿是堅定,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不回去,我隻有一個媽媽,那就是林媽媽。在我心裏,她才是我的親媽,我哪兒也不去。”
    我欣慰地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眼眶微微有些濕潤,說道:“曉梅,你能這麽堅定,叔叔真為你高興。我相信,你爸爸在天上看到你現在這麽勇敢,這麽有主見,一定會為你這個決定感到無比驕傲。”
    第二天,我原本打算獨自前往,單刀赴會去見唐曉梅的親生母親。可臨出發時,我突然轉念一想,這麽做風險太大。我一個大男人,和她這樣的女人單獨談判,倘若她心懷叵測,誣陷我對她做了什麽不軌之事,那我可真是百口莫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更何況當下正值關鍵時期,容不得半點閃失。
    思來想去,我決定和林蕈一同前往那家旅館與她會麵。 我們走進房間,隻見她坐在床邊,神色略顯慌張。我和林蕈並排坐在她對麵的床上,我率先開口,語氣非常嚴肅:“你還認得我嗎?”
    她微微抬起頭,目光中透著一絲畏縮,仔細地打量著我,片刻後,囁嚅著說:“記不住了。”
    我微微皺眉,接著說道:“四年前,那場礦難發生後,我是負責安撫遇難礦工家屬的工作人員,你們家當時就是由我直接對接的。那三十萬賠償金,也是通過我交到了你手裏。”
    一聽到“賠償金”三個字,她像是被電擊了一般,瞬間低下了頭,眼神閃躲。我見機不可失,立刻乘勝追擊:“你拿著錢,跟著野男人跑了,把曉梅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在招待所,守著她爸爸的骨灰。這件事,你總沒法抵賴吧?”
    她猛地抬起頭,臉上竟不見絲毫羞愧之色,反而理直氣壯地叫嚷起來:“誰知道他是個騙子啊!他把那些錢全都卷跑了,我一分都沒撈著,還把我的孩子弄丟了,這能怪我嗎?”她一邊說著,一邊揮舞著雙手,試圖為自己開脫。
    我冷笑一聲,毫不留情地反駁道:“你的邏輯簡直荒謬至極,這分明就是在狡辯。我問你,跟他跑的時候,是他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的嗎?拋棄曉梅的時候,是他掐著你的脖子,讓你這麽做的嗎?你被騙,完全是你自作自受,一點都不值得同情。現在你走投無路了,就回來要孩子,不管是從法律層麵,還是道德層麵,你都別想得逞 。” 我直視著她的眼睛,眼神中滿是憤怒與不屑,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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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見強硬的態度不起作用,瞬間換了副模樣,扯著嗓子幹嚎起來:“反正我就要我的孩子,你們今天要是不把她還給我,我就去法院告你們,讓你們都不得安寧!”她一邊嚎著,一邊用袖子胡亂地抹著根本沒有眼淚的眼睛,那副撒潑耍賴的樣子,讓人不禁心生厭惡。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壓製住內心的怒火,以一種極為嚴肅且專業的口吻說道:“你別在這兒胡攪蠻纏,我現在是以當年礦難善後處理工作人員的身份和你談話。首先,我必須明確地告訴你,從你狠心遺棄唐曉梅,善後工作組無奈將曉梅送到福利院的那一刻起,就等同於你主動放棄了撫養權。而後,林蕈依法依規從福利院辦理了領養手續,自那之後,曉梅的監護權就完全歸屬於林蕈。這是曉梅撫養權在法律層麵上清晰明確的關係,我已經向你闡釋清楚了。”
    我頓了頓,目光緊緊盯著她,繼續說道,“接下來,要和你談談你應承擔的法律責任問題。根據我國相關法律規定,你當年的所作所為,已經涉嫌構成遺棄罪。倘若你依舊不知收斂,繼續這般糾纏不休,我們將毫不猶豫地向公安機關報警,讓法律來製裁你。”
    我的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如同鞭子一樣抽打在她的心坎上。 她聽我這麽一說,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瞬間停止了幹嚎。她抬起頭,用怯懦的眼神看著我,聲音小得如同蚊子嗡嗡:“我……我沒有遺棄。”那副心虛的樣子,與剛才的撒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冷冷地看著她,毫不留情地回應道:“你有沒有遺棄,可不是由你說了算。事實俱在,法律自有公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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