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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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送葬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出了城,一直走到一處野地。
隻是這裏並沒有預先備好的墓穴。
眾人放下棺材,一太監道:“好了,各自領了賞都散了吧。”
眾人散去,四名家丁放下棺材。隻聽撲的一聲,棺材板被掀開,一身絲綢壽衣的和親王弘晝從棺材中坐起。
那太監急忙上前,扶著他邁出棺材,一邊道:“王爺,馬車跟出來了,車裏有更換的衣裳。咱們回去吧,這天挺冷的。”
弘晝道:“急什麽呀?重獲新生嘛,當然要在外頭清靜清靜。這都快立冬了,城裏肯定熱鬧,咱們去外城逛逛。”
傍晚時分,桂鐸正在給裘曰修和自稱擔心裘曰修掉溝裏所以陪同與裘曰修一同前來的阿桂講解“水櫃法”,忽聽得門外傳來三聲叩門聲。
珠隆阿去開門,隻見門外是一位麵容清俊、年紀約莫二十七八的男子,身穿一件石青色團鶴暗花綢棉褂,外罩海龍皮大氅,頭戴一頂玄狐皮小帽,腰間懸著一枚羊脂玉雕的玉豚,端的是通身的氣派。
那男子客氣道:“這位小公子,可以進來討口水喝嗎?”
阿桂已經推窗露出一絲縫隙,往外看了看,關上窗驚道:“和親王?”
弘晝被請到上座,啜了一口索綽倫夫人翻箱倒櫃好不容易找出來的綠茶,見眾人都肅立在一旁,招呼道:“這不是衙門裏,大家不要拘謹才是。”
桂鐸小心翼翼道:“不知王爺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弘晝道:“今天小王活出喪,大半日沒喝水了,正好路過您府上,來討口水喝。桂鐸大人,坐,快坐呀。”
一麵又對裘曰修和阿桂道:“今日竟在此見到了幹妹夫,巧了麽這不是。改日小王一定到善堂去拜訪拜訪兩位妹妹。阿公子,您也在啊,代小王問阿克敦大人好。”
裘曰修和阿桂已經聽出弦外之音,便告辭了。
桂鐸道:“王爺,這是不是不大合適……”
弘晝道:“桂鐸大人隻差三級就是未入流了,結交您這樣的也算不上結交外官。今日就是碰巧來您家裏討口水喝,聊兩句話罷了。”
桂鐸一想,覺得也有道理。
於是弘晝也就真的聊上了。
他又喝了一口茶,一邊試圖從茶水中咂摸出滋味,一邊閑閑道:“門口那個擺攤的,也太不像個貨郎了,東西太假了。”
那是傅恒的旗下家奴,桂鐸陡然警覺,麵上笑道:“是嗎,下官沒留意。”
和親王道:“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自家建的精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但是小王出喪的次數多了,這京裏的和尚道士,就沒有小王不認得的。”
桂鐸道:“哦,是這事啊。說來也巧,今年浴佛節下官在柔淑長公主的善堂忽然舊病複發,還好當時阿桂大人和傅恒大人替下官尋了大夫,所以就這麽認識了。”
沒詐出來。
弘晝笑了笑,決定改為直截了當的方式:“小王知道,經曆過那些事情,您很難再信任我們這種人了,但是,就算您不看在慎妃娘娘是小女養母的份上,有些事情,咱們的立場也是一致的。
如今嫻妃是罪臣之女,還能出冷宮複位,若是她真的得勢,您和慎妃娘娘固然首當其衝,皇後娘娘也難免受波及,可是小王也揪出過納爾布附逆之事,還在皇上那兒告過她一狀,您是有功之臣,富察氏也是根深葉茂,可小王雖說有個親王的虛位,其實額娘裕太妃隻是漢女,小王也不過是領了閑職的荒唐王爺,說起來,小王比您和傅恒大人更不敢讓烏拉那拉氏死灰複燃。”
這當然是托詞,但也的確是把利弊都說得很明白了。
桂鐸沉吟:“您聽到了什麽,才會覺得,烏拉那拉氏還有機會死灰複燃?”
弘晝顧左右而言他:“您知道我為什麽在今兒出活喪嗎?實在是家裏頭,待不下去了。這高恒也真是的,給小王和諴小王叔府裏,還有宮裏進獻了樂伎,小王府裏那個呢,會些琴藝,也和小王一樣喜歡弋調,本來小王就是比拚琴技解悶,結果這幾日冷了些,她非要跟著小王給小王擋風,說這叫什麽‘肉屏風’,現在小王的福晉、側福晉都鬧上了。”
桂鐸勉強笑道:“下官在淮陰為官時倒是聽過,江南鹽商,素來豪奢,更有人專門蓄養美婢姬妾供其玩樂,以揚州為盛,謂之‘瘦馬’,不想還有這種事。”
弘晝“嗐”了道:“什麽瘦馬呀,瘦馬要瘦,要裹足,這樂伎身量長大,是個天足,她本姓揆,這哪裏是個江南漢女的姓啊,分明是滿蒙或是索倫部的姓氏!這揚州送來的樂伎,倒有個滿蒙的出身,也不像是迎合著那些鹽商的愛好培養的,倒像是專門投滿洲達官顯貴所好才……假如,小王是說假如啊,這一向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烏拉那拉氏中的某一支,在納爾布附逆後逃到了南邊,無以為生,隻有這麽些人和技藝,所以也進了養瘦馬的行當……”
桂鐸道:“這一切畢竟隻是假設,何況這些人是小高大人進獻,高家與烏拉那拉氏在前朝似乎並無往來,也不能說就一定有烏拉那拉氏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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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晝會意,且現下皇上隻怕對這新一批的樂伎頗為興頭,這一點無端的猜測更是不該拿去敗興。
但他還是想再試試能否從桂鐸這個過去為烏拉那拉氏效力的人這裏求證一些事情。
“小王問過,揆姬的養娘,是近幾年在揚州突然有名的。她自名嫩才,因為最喜穿曲水紋錦的衣服,所以人又稱為水娘,大概二十多歲,麵上常仿唐朝女子,在額上貼滿花鈿,手背上常貼一個水仙花箔,《板橋雜記》有載,前明之名妓沙才、沙嫩姐妹,曾一時名噪於吳郡,惜沙才瘡發,剜其半麵,沙嫩又有歸吒利之恨,鬱鬱而終。
因此小王猜測,此人自稱嫩才,是自傷曾為權勢之家淩逼,且麵容有損,也許那些花鈿、花箔,就是為了遮擋傷痕。不知大人昔日在烏拉那拉氏時,是否聽過或者見過此人,或是見過手背、麵上有傷痕的女子?”
桂鐸道:“當年下官身份卑微,納爾布在烏拉那拉氏的地位也不高,因此並沒有接觸到這一層的資格。下官倒是在烏拉那拉氏見過有一個小姑娘被貓抓傷了額角和手背,她如果還活著,也該有二十多歲,年紀對得上,但下官不知其姓名,也不知是否就是同一個人。”
和親王心下已經有譜,於是止了這話頭,轉而說起些閑話:“小王入宮探視和婉公主的時候啊,聽皇兄說起,慎妃娘娘宮裏有個小貴人,收了內務府的孝敬,說是一共四枚戒指,兩個大宮女一人分了一枚,這貴人拿了兩枚,她還拿了一枚蜜蠟戒指去獻給皇後娘娘,就被皇後娘娘發現這既不是她份例裏的,也不是皇兄賞的。結果這貴人被罰抄了十遍《禁止饋送檄》。那個給孝敬的太監也被交給內務府總管秦公公處罰了。”
桂鐸問:“那慎妃娘娘……”
和親王擺手道:“欸,最多就是疏於管教,皇後娘娘申飭兩句,也就罷了。幾個戒指原算不得什麽,不過,孝敬的東西也是從別人的份例裏摳出來的,若是此風一長,宮裏不受寵的,東西全被克扣去孝敬受寵的,引得人心生怨,或是那受寵的竟然借此機會弄權牟利,那就不好了。這貴人想是年輕不知事,想不到這層。”
桂鐸道:“是。”
此時永壽宮中,皇帝滿意地看著嬿婉對著自己的禮物露出欣喜神情。
他聽說了戒指的事情,便特地又賞了十枚戒指,碧璽、翡翠,都是上好的成色,甚至還有西洋傳教士帶來的華麗繁複的戒指,鑲嵌著形狀不規則的珍珠,和一大顆經過特殊方法切割、光芒璀璨的紅寶石。
此刻他親手為嬿婉戴上那枚西洋紅寶石戒指,柔聲道:“這些都是朕專門賞的,比內務府孝敬的好多了吧,喜不喜歡?”
嬿婉開心地“嗯”了一聲。
皇帝道:“嬿婉啊,皇後重後宮風氣,這幾年不但帶頭節儉,還著意整頓貪腐,你都犯到她麵前了,即便她再疼你,也得罰你私收內務府的孝敬,你可不要怨皇後啊。”
嬿婉道:“嬪妾自知有錯,甘願認罰。”
阿箬在一旁看著兩人膩歪,插嘴道:“其實這事也不能全怪魏貴人,內務府油滑慣了,沒有他們給,魏貴人能收嗎?從前臣妾還在延禧宮伺候時,他們也孝敬過衣裳,還是孝敬給臣妾和惢心兩名大宮女的。這就是想著,平時多打點寵妃,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能讓嬪妃吹枕邊風,多給他們謀些好處。”
皇帝猛地回過頭,道:“朕都不知,竟然還有這事!”
阿箬努了努嘴:“可不是,臣妾還記得有兩件青哆囉呢的,一件灰鼠皮的,還有條裙子,應該還在臣妾的箱籠裏呢。”
皇帝失笑:“合著慎妃一人全拿走了,難怪當時有傳言慎妃排擠其他宮女。”
阿箬道:“臣妾再如何擠兌惢心,當年也是嫻妃的宮女,始終是嫻妃她禦下不嚴。再說了若論排擠人,誰能比得過皇上身邊的澤芝啊。”
皇帝想到澤芝,不可避免地想到如懿和海蘭背後捕風捉影說皇後不是,又想起當年李玉借麥冬的事情拐彎抹角說嫻妃受內務府苛待的事情,不禁更生不滿:得意時收人孝敬的時候倒是收到手軟,連宮女都穿上名貴衣物,略一得了冷待就迫不及待讓大太監來提醒內務府拜高踩低,這分明是隻能容人拜高,不能容人踩低!
而此時淩雲徹正在永壽宮門外,聽著裏頭傳來的聲音,心下五味雜陳。
他被破格提拔為禦前侍衛,平時也隨扈皇帝。
那一日如懿在夜裏找到他,和他一同坐在台階上,問他,禦前侍衛,如何。
他回道:“微臣是出自下五旗,禦前侍衛必須出自上三旗,我不配。”
可如懿卻說:“凡事都有例外。禦前侍衛是宮中侍衛最好的打算,隻要你願意,我可以幫你,不過,你得忘了禦前那個人。”
他也就同意了。
隻是禦前侍衛皆是滿蒙親貴,自然對他這個沒有根基依靠的前冷宮侍衛百般看不上。
而那個乾清門行走車爾登紮布,明明已經三十多歲才剛剛當上侍衛,還不是在禦前,隻是皇帝出行時隨扈翎衛,那些公子哥兒卻對他敬重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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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名字聽著是蒙古人,也許是哪個蒙軍旗親貴,所以才如此得人尊敬吧。不像自己是下五旗出身,受人白眼。
他本以為魏嬿婉出身寒微,在後宮一定日子更艱難。不過艱難也沒辦法,誰讓魏嬿婉不聽他的,一心一意要離開他,往後宮那繁華錦繡的虎狼之地去呢?
可當他跟隨皇帝,見到魏嬿婉時,魏嬿婉常常是雲鬢華服,不是在伺候筆墨,就是彈琴吟詩,已然是個寵妃了。
甚至身量都竄高不少,人也圓潤了一些,容光煥發,一看就是活得安適。
他偶然聽那些宮女太監議論,這魏貴人小了帝後十幾歲,青春正盛,又溫柔小意,不但皇帝寵愛,連皇後都視她如女兒一般。
他還看到內務府的小太監給春蟬塞了四個戒指,要春蟬代為轉交給嬿婉。這四個戒指是蜜蠟、瑪瑙所製,晶瑩剔透,熠熠生輝,比自己那個黯淡無光的紅寶石戒指,成色好太多了。
而這還僅僅是孝敬之物。這事被皇後知道後,前腳皇後剛讓魏嬿婉將戒指退還到內務府中,後腳皇帝就又賞了她十個比那太監孝敬的更好上許多的戒指。
而魏嬿婉的歡悅,便是昭示,她已經變了。她變得愛慕虛榮,變得曲意逢迎,變得貪求富貴權勢,變得不再珍惜從前與自己的真摯情誼了。
而嫻妃娘娘,就連從前她的宮女,說起她來,都如此不客氣,可見嫻妃娘娘雖複位,但日子還是艱難。
此時如懿正在翠雲館繡著一幅《春山行旅圖》,櫻兒蹲在門口吃飯。
如懿如今隻有答應的份例,又被罰俸,連小廚房都開不了夥,禦膳房的人送來的飯食也不新鮮,都是煮了又煮,油湯濃膩,如懿渾不在意,隻是吃得少些,櫻兒倒是為能吃多出來的、還有油水的飯食而欣喜。
以下台詞引用自原劇,有改動)
海蘭道:“主兒,說起來您都回來幾天了,皇上還從未翻過主兒的牌子。”
如懿低眉道:“生疏了幾年,心結未解,不想那麽親近。”
海蘭道:“也是,主兒冤屈未白,遇見皇上自然別扭。”
引用完畢)
雙喜提著黑炭回來,叫櫻兒拿進去。
黑暗中,雙喜的聲音有些甕聲甕氣。
櫻兒感到不對,等雙喜回房,她跟在身後偷偷溜進去,才發現雙喜被打了,口鼻出血。
櫻兒驚叫一聲:“誰幹的?”
雙喜本來打了水洗臉,發現她溜進來後毫不留情地把她拎了出去:“關你屁事,滾!”
他砰地一聲關上門,坐下繼續洗。
他出了冷宮,白蕊姬這個挨過他巴掌的也生了報複之心。好在她倒也算敞亮人,攔住自己後,也說他當年也是聽命於貴妃,因此隻要把當年挨的幾巴掌打回來,事情就算了了。隻是小苗子這個笨蛋,打耳光都不會,直接一掌糊在他鼻子上,當場就見了血。
當時小苗子對著黑臉的白蕊姬哆嗦道:“主兒,奴才隻會打貓貓狗狗,實在沒打過人啊!”
貴妃養孔雀,他當年也跟養牲處打過交道,倒是確實聽說教訓貓兒狗兒不能扇臉,隻能打鼻子。
現在他都忍不住懷疑那京巴兒的鼻子都是被這幫養牲處太監給拍平的。
不過往好裏想,白蕊姬也算盛寵一時,又不是個好脾氣的,她的太監連掌嘴都不會,可見這幾年後宮規矩整肅,至少打雞罵狗的事情一定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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