瓔珞知道皇帝的想法恐怕是讓如懿這個孩子生不下來，然而她前世的記憶告訴她，繼後之子永璂活到了成年，比她早八年去世，主世界的永璂也是如此。
    主世界早夭的孩子在這個小世界未必早夭，而主世界活到成年的孩子大概率是不會在小世界早夭的。
    所以皇帝完全是想得美。
    既然如此，雖然如懿是管不了了，但也要盡力防止永璂因為他額娘的錯誤做法導致潛在的健康問題。
    於是容音給那個川菜廚子下令每天最多做一個辣菜，並且將辣椒的用量減到最低。
    另外為了不讓如懿再折騰禦茶膳房，容音讓他們給如懿送了一個食盒的酸杏幹。
    明玉把酸杏幹送過去的時候，喜珀一臉為難道：“主兒現在最不喜歡的就是酸的。”
    明玉翻了個白眼，道：“皇後娘娘賜，嫻答應您謝恩就是，宮裏可沒這挑三揀四的窮講究！”然後敷衍地行禮告退。
    喜珀送她時，小聲道：“明玉姑姑，其實之前奴婢去禦茶膳房偷了幾塊杏幹，都是主兒逼奴婢的。青櫻姐姐已經說了，以後會偷偷地給奴婢，所以奴婢不會再偷了，能不能給皇後娘娘求個情啊？”
    明玉心道這孩子太實誠了吧，於是問：“你該不會是青櫻的人吧？”
    喜珀重重點頭：“青櫻姐姐以前給奴婢的額娘瞧過病。瑞穗兒也是她的人，我們倆都要定期給她匯報嫻答應的近況。”
    明玉一拍額頭，無奈道：“你記住，這事兒可不能再讓旁人知道了，尤其是嫻答應。”
    而如懿則認為如此一來便難以騙過其他人，不但每天隻把那道辣菜吃個精光，還讓喜珀去給她弄幹炸辣子，還要她散布出去消息說，嫻答應如今愛吃幹炸辣子。
    過了幾日，嬿婉感到有些不適，傳了太醫來請脈，診出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皇帝喜之不盡，當即賞賜了許多安神補胎之物。
    王蟾將一個安胎的瑪瑙麒麟擺件擺在內殿，春嬋和瀾翠湊在她跟前，一人拿著一碟小食。
    一碟酸杏幹，一碟薑糖。
    兩人滿眼期待：“主兒喜歡哪樣？”
    嬿婉各拿了一塊吃下去：“不要聽信那種亂七八糟的說法好嗎？”
    玩笑幾句，嬿婉認真起來，細細地交待兩人，外頭拿進來的吃食香料要一一查驗。還有，好好整肅宮人，少生口舌是非，不能露了驕矜，尤其是不能說什麽永瑆一來就把生子的福氣帶來了之類的話。
    “永瑆來了本宮這兒，就是本宮的孩子，不是讓本宮有孕的工具。”
    最後，她對兩人道：“等明年本宮產子，也差不多到你們出宮的日子了。你們跟隨本宮多年，若要出宮，本宮會另給你們發一筆銀子，若是你們有什麽心儀之人，本宮也可以去請皇上賜婚，本宮這裏也會給你們添嫁妝。”
    春嬋立刻道：“奴婢不想出宮，情願一輩子跟著主兒。”
    瀾翠則有些扭捏。
    春嬋打趣：“先前在護送安吉大師的隊伍裏看見某個人，我看你的眼睛就有點移不開了，不會是真的……”
    瀾翠作勢要撕她的嘴：“胡說什麽，真討厭！誰看上他了！”
    春嬋躲開，笑道：“喲喲喲，誰是‘他’呀？”
    瀾翠泄了氣，小聲道：“其實，奴婢也沒想到，趙九霄還能回來，而且是以征金川有功的兵士身份，護送安吉大師入宮。之後又隨嶽老將軍守衛安華殿……不過，也就那樣吧，就是，挎著鳥銃的樣子，還有點威風……也，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王蟾也湊過來，對含笑不語的嬿婉道：“坤寧宮那些侍衛，從前都是趙侍衛的同僚，趙侍衛這回回來也請他們吃了頓飯，我可聽他們說了，趙侍衛可是還沒有成親呐！人家如今有了軍功，大小也封了個官兒，媒婆也常有上門，可是趙侍衛硬是沒答應過。”
    嬿婉暗忖，瀾翠看著是動心了，趙九霄雖說年紀大了些，以前傻了些，到底如今是在外頭長了見識、立過戰功的人，也不算辱沒了瀾翠。
    不過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喜歡瀾翠嗎？
    嬿婉想了想，決定讓王蟾去尋趙九霄舊時同僚問問，另外請春嬋的姑姑幫著在外頭打聽打聽。
    嬿婉這一胎比上一胎能折騰，讓她日日作嘔不停。
    於是承乾宮備下了些柚子皮茶，內務府也時時奉上橙子之類的果子，供她緩解孕吐。
    來往嬪妃見她常常叉橙子塊起來吃，又想到如懿那兒的傳言，便拿她吃酸的事情打趣。
    皇帝知道此事，也開始推波助瀾，讓阿箬交待了一批宮人，每天不定時在渺雲閣附近說：“炩貴妃懷胎喜歡吃酸的，尤其是橙子。”“嫻答應和炩貴妃遇喜的時候差不多，要是炩貴妃這回生了個阿哥，可就更受寵了！”之類的話。
    如懿隻道自己瞞天過海，更加得意。
    這消息傳得多了，連敖登都知道了。
    她每常入宮請安，禮數周全，恭敬有加，皇帝也很滿意，覺得二福晉雖然出身高又有救駕之功，倒不是那居功自傲、驕矜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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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箬也喜歡她讓如懿吃癟，再加上如今和婉公主出嫁在即，想著雖然額駙日後在京中，總要多知道些什麽，才有備無患，所以也常常請她來小坐，聽她說些蒙古風俗、各部子女的事情，一來二去就更加熟稔。
    宮裏妃嬪幾乎人人都在傳嫻答應嗜辣的事情，左一個“酸兒辣女”，右一個“鮮香刮辣”，態度往往帶著戲謔調笑，敖登到底隻有十七歲，也沒有生養過，聽了這些簡直一頭霧水，偏偏皇額娘和娘娘們個個都不願對她多說。
    阿箬向她打聽了巴林部的一些傳聞，也決定投桃報李，叫來白蕊姬、黃綺瑩等人，大聲道：“不就是想讓咱們以為她揣著個公主，覺得這樣沒人動她那胎？也不知是懷了個金元寶啊還是銀元寶，怕得跟什麽似的，瞅著個個都稀罕害她似的！也不想想真有那害人的，宮裏如今能有這麽多阿哥公主？”
    她掰著指頭算：“從潛邸算起，沒了的也就是哲憫皇貴妃那個公主，因為難產，母女俱亡；還有那個出宮的尼姑，她那胎是自己身子弱沒保住；再就是先前去了的小阿哥；哦還有……”
    她揚聲道：“還有本宮那可憐的孩兒，尚不知男女，就給嫻答應的額娘害死了！可見啊，人平日裏怎麽揣度著別人，就能看出這人自己做過多少孽！隻有心裏有鬼的人，才看誰都是鬼！”
    敖登急忙起身安慰，妃嬪也是勸慰者有之，附和者有之。總之，這話迅速傳為笑談，青櫻於是也學給如懿聽了。
    如懿臉色難看，乜眼瞪著她：“青櫻，你已經不能伸了，我這一胎平安落地，你也是多個依仗。”
    先前吃了幾頓重辣，她已經反酸燒心、腹瀉不止、痔瘡加重，以至於便血，現下就是沒有皇後娘娘的懿旨，廚子也不敢給她吃辣的了；但重油重辣造成的症狀一直沒有複原，青櫻看著她水腫的臉和四肢，張口時露出被酸蝕出黑洞的牙齒，聽見她不堪重負的腸胃發出鳴聲，聞到她說話時散發出的、混雜著苦味和辣味的口臭。
    她聳聳肩，熟門熟路地從桌子底下掏出食盒，拿了幾塊皇後娘娘賞的酸杏幹塞進嘴裏。
    “隨你，等你煩渴引飲、風熱子癇的時候別怪到皇後娘娘頭上就行。”
    永璉回府，聽見敖登說起嫻答應的事情，隻是搖搖頭。
    他也覺得慎娘娘說得有理，但所謂為尊者諱，慎娘娘可以罵，他一個晚輩卻不便說什麽，更不能輕易說什麽阿哥公主的事情，挑起可能會牽扯到繼承人問題的話頭。
    於是便說：“福晉聽了就罷了，可不敢傳出去。”
    敖登道：“這個妾當然知道。不過，二爺……”
    她猶豫半晌，還是下定決心：“按照漢家禮儀，您，也快及冠了。”
    永璉知道她的弦外之音。
    在儒法中，及冠意味著正式成人，意味著要開始承擔責任，樹立誌向。生於帝王家，人能承擔的最大責任、能樹立的最大誌向，就是那九五至尊的位置。
    敖登與他成婚這幾年，對內打理產業，對外應對宗親，還通過女眷的途徑，幫他和一些人結緣。
    他知道敖登在做一些準備和籌謀，若是他想維持現狀，目前這些就已足夠。但倘若想更進一步，那就需要他們夫婦一起往前踏。
    他也知道，如今皇阿瑪膝下看似子孫眾多，實則其中三位弟弟是北族妃嬪所出，一開始就被排除出儲君人選；五弟生母犯下數項大罪，又極為不祥，且他自己體弱多病，必定無緣大位。而皇阿瑪如今這麽個身子骨……雖然隻是這麽想想已經是大不敬，但皇阿瑪也許不一定等得到幼弟們長大成人，展露才分能力，再擇賢而立了。這儲位，也許隻剩下大哥、他、三弟和六弟，還有一爭之力了。早些籌劃，勝算說不定能大幾分。
    他的喉結動了動，那張龍椅，對哪個皇子沒有誘惑力？
    然而，每當他浮現出這個想法，他也不免想到，珂裏葉特氏幾次三番試圖謀害他的事情。
    他與珂裏葉特氏無冤無仇，珂裏葉特氏要置他於死地，無非是要報複皇額娘，當年六弟尚未出生，珂裏葉特氏那一手不僅要皇額娘受喪子之痛，還是想皇額娘斷了子嗣繼承大位的念想。
    後來他成婚，珂裏葉特氏不惜連累她親兒患病，都要搏一個讓他斷了子嗣的微小機會，何嚐不是因為他與福晉出身顯貴，成婚後更添繼位可能。
    他還沒有動什麽心思，就已經屢屢受到算計，若是真正踏入奪嫡鬥爭的漩渦……
    當年九子奪嫡何等慘烈，失敗者的下場何等淒涼，還有他的三伯是如何鬱鬱而終，罪人四十六又是如何被圈禁至死……
    這其中的明槍暗箭太多，他害怕不能保護好自己與身邊人，也害怕，在爭鬥中，發現自己和兄弟麵目全非，變成為了太子之位意圖殺弟的直王伯祖，變成瘋癲無狀的理王伯祖，變成賊心不死、置家國於不顧的四十六，變成……
    他說不出話，隻能沉默。
    敖登知道，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她歎了口氣：“罷了，二爺早些安置吧。明兒不是還要去衙門商議要務麽？”
    他看向窗外：“是啊，這雨下得太久了，也不知什麽時候是個頭，再這麽下去，隻怕又要有水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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