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有一種愛叫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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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與香見回到寶月樓,就見阿箬還在樓裏坐著,百無聊賴地擺弄著鋪金酸枝木圓桌上的一盆碧璽珊瑚玉雕花,都快把花瓣揪掉了。
阿箬見著兩人,起身行禮,眼中帶著探詢之意。
香見臉色不好,給她行了禮就到內殿去了。
皇帝想跟上去,就見香見背對著他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進忠道:“皇上,寒主兒受了驚嚇,要不,讓寒主兒先緩一緩吧。”
阿箬一聽這話,心裏便有數了:“真讓皇後娘娘說著了,烏拉那拉氏又作死了?”
皇帝坐下來,煩躁道:“朕不想提她!”
還是作大死是吧!阿箬頓時心生抱怨,這場麵皇後娘娘怎麽單叫白蕊姬去,也不叫她一塊兒呢!
但看見皇帝麵色不豫,她還是決定先把皇帝應付過去,於是擠出一副笑臉道:“臣妾看寒氏倒是沒病沒災的,料想烏拉那拉氏就算有什麽陰謀,也在皇上的英明神武和皇後娘娘的明察秋毫下被挫敗了吧。其實啊,人沒事就好,您賞她點東西壓壓驚,就過去了。就當……就當是給寒氏也提個醒兒,等她正式入宮後,也知道該提防誰,免得她年少無知,一不小心著了道。”
皇帝聽到“年少無知”這四個字,心下更是不快。
他扶額不語,阿箬見他沒有要提前事的意思,隻好沉默地喝著沙棗花茶掩飾尷尬。
不多時,青櫻也回到了寶月樓。
她剛行過禮,皇帝就迫不及待地問:“如何?”
青櫻神色平靜:“奴婢親眼看著她喝幹淨了。”
阿箬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聽見如懿吃癟她就來了興致:“給她喝的什麽?”
青櫻道:“她大概以為那藥與她給寒主兒的藥一般是絕子藥吧,不過其實那隻是一碗降火滋陰的還元湯罷了。”
阿箬心道原來如此,是如懿幹得出來的事情,不過……
“還元湯是什麽?”
青櫻道:“五穀輪回之所出來的藥材,奴婢也不好說出來汙了慎貴妃娘娘清聽。”
阿箬嗆了口茶水,連聲咳嗽起來,身邊宮女忙給她拍背順氣。
皇帝皺眉道:“好了,都別鬧了。青櫻啊,你去看看香見,好好安慰安慰她。也給她看看,怎麽……怎麽調理下身子。香見還沒入宮就有這樣的事情,這將來啊,她還得早早有個孩子,有個依靠。”
青櫻抿了抿唇,跪了下來。
她眉眼低垂,麵上未起波瀾,語氣也平靜:“皇上,請恕奴婢直言,寒主兒也許並不想要生子。”
阿箬看皇帝沉下了臉,立刻道:“那什麽,皇上,既然這兒也沒臣妾什麽事,要不臣妾就先告退了?”
皇帝一擺手,阿箬立刻退了下去。
皇帝仍舊皺著眉,硬邦邦道:“香見不會不想要孩子的。”
在他看來,世間女子都是希望有個孩子,有了孩子,才算有了依傍。若是香見和他有個孩子,香見也會更懂得他。
青櫻道:“皇上您細想,若是寒主兒希望綿延子嗣,她又怎會問,絕人子嗣的藥‘竟然’還會有其他不利影響?若那湯藥真能一勞永逸,在沒有任何損害的情況下讓人再不能生子,那麽寒主兒……”
皇帝霍然站起,怒喝一聲:“青櫻,你大膽!”
青櫻跪了下來,頓首於地。這時,香見快步走了出來。
微風吹動著她素白的裙袂,她的雙眼空洞,神色卻是平靜:“不要責怪青櫻姑姑,青櫻姑姑說得沒錯,孩子生與不生,我自己定。”
隨著她的話語,皇帝的麵色陡然蒼白下去。
他的嘴唇哆嗦著,好半天才擠出一句:“你說什麽?”
香見盡量讓自己的神情柔和一點,試圖減少對皇帝的刺激:“皇上,阿爹因為忌憚和部,才將我獻入宮,想要我成為大清與寒部的聯係,但結果反而因示好於大清成了和部立威的靶子,更快地招來了和部的入侵,現在阿爹死了,寒部,也差點毀於戰火。我本不該來這宮裏,更不該得到你的寵愛。就當我無福,承受不起,我未來的孩子,也承受不起。你挽救了寒部,為我阿爹、阿兄和族人報仇,我感激你,你要我伺候你,我便清清靜靜地伺候你一輩子就是了。”台詞部分引用自原劇)
孩子從來不是問題,以如今後宮的態勢,就算香見沒有孩子,大不了他給香見指定一個養子,也足夠給她一個依靠了。但是,香見是明明白白告訴他,對他除了感激,沒有別的心意。
原來一切的溫情,不過是一個家破人亡的少女,徹底失去了念想和心氣,就此認命地決定用自己的青春肉體來回報恩情。
香見願意留在宮中,願意伺候他,可香見的心,他還是得不到的。
皇帝退了兩步,帶倒了身後一個酸枝番草紋繡墩。
他扶住圓桌,才勉強穩住身形,深吸一口氣,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的意思,朕明白了。”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一般離開了寶月樓。
正月末,正是大地冰清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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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悶頭走出一段,才喃喃道:“究竟是為什麽?”
方才他在寶月樓的怒火,宮人已經領教,因此沒有人敢回答他。
這一晚,皇帝在養心殿看軍報,怎麽也靜不下心來。
和占貪酷暴虐,加之和部多年來群龍無首,內政荒廢,和氏兄弟那點底子,根本不夠支撐大軍征戰,因此每攻占一地,和占便放任叛軍對當地百姓燒殺搶掠,兩派百姓皆不能幸免於難。和闐六城中,寒部所據三城雖然勉強守住,也是處處斷壁殘垣,而周邊部族聚居的齊拉、玉隴、克勒底三城,則直接被焚為白地,首領及首領親眷皆為叛軍誅殺。連和氏大本營葉爾羌古城都損毀嚴重,許多貴族百姓被和氏兄弟裹挾著隨行,又不堪忍受其暴虐,紛紛逃跑,在沿途的村落、城池中藏匿。
如今寒提與其子皆已死,南疆諸部群龍無首,人心惶惶,皆為驚弓之鳥。而清廷與南疆信仰、民俗大有不同,即便有駐軍、流官,也難以有效管理當地。
兆惠、明瑞都在奏報中提出,為今之計,由大清背書,扶持一個與章嘉呼圖克圖三世地位相似的人,可以最大限度地收攏當地的人心。
這個人既要在南疆有一定地位,受各部落愛戴,又不能真的具有掌控當地軍政之能,否則保不齊會成為第二個和占,最要緊的,這個人還得與大清親厚,最好是受過大恩,並且在京城居住過一段時日,對大清有些了解的。
他們雖然沒有明說,但其實,符合這個標準的人選並不多。
皇帝煩躁地放下奏報,進忠來報,皇後到了。
皇帝現在其實並不想見到皇後,因為他不想承認他輸了賭局。
但是一時又沒有理由回絕,隻得讓皇後進來。
好在皇後並沒有提起那個賭局,隻說弟媳入宮拜見,帶了些凝神定氣的合香,她看皇上近來忙於軍政,頗為疲憊,所以將這香獻給皇上。
皇帝道:“皇後有心了,進忠,去把這香點上吧。”
進忠應了,將香投入香爐。
香味飄飄悠悠,皇帝聞著,忽然感到一陣迷糊。
他搖搖頭試圖保持清醒,卻發現自己並不在養心殿,而是置身於一處陳設古怪的房子裏。
在他麵前,是一對奇裝異服、沒有發辮的男女。男子看著已近不惑,而女子還很年輕,大概十幾歲。
讓皇帝驚訝的是,那女子雖然年輕許多,服飾也大不相同,但長相竟然和皇後一模一樣。
他快步走上前,伸出手,卻發現自己的手直接穿過了那女子的身軀。
這是幻影嗎?皇帝驚疑不定。
這時,那名男子開口了:“我告訴你什麽是齷齪,如果今天,我接受了你,我們相愛,這是齷齪;一個快四十歲的男人,偷竊了少女的青春,享受她的肉體,這是齷齪;明明知道你還很年輕,我卻假裝自己也不老,欺騙你年齡根本不是問題,這才是齷齪!”
皇帝猛地一驚,眼前景象又變回了養心殿。
他身上蓋著一件羊羔皮毯子,皇後侍立在他身側,柔聲道:“皇上,您方才睡著了,是不是看折子看得太累了?”
他含糊地應了一聲,又道:“朕方才好像夢到一個女孩兒,和皇後十幾二十歲的樣子一模一樣。”
容音心道果然,現在妖物已經很弱了,即使在皇帝的夢境裏作手,也不會被察覺。
她麵上適時地帶出一絲羞怯和嗔怪:“皇上,臣妾都這般年紀了,您怎麽還開這種玩笑。”
皇帝往後一靠,悶道:“皇後老了,朕與皇後年歲相仿,自然也是老了。難道果真是自古嫦娥愛少年?”
容音先是沉默了一下,才道:“皇上,雖然您的年紀,當香見公主的瑪法都綽綽有餘了,不過您素來注重保養,其實,看著也沒那麽老。再說從古至今,也不是沒有蒼蒼白發對紅妝的事情。隻是這樣的嫁娶,要麽這女子是無奈委身,要麽拿青春換富貴,就算有真心相待者,也是鳳毛麟角。
畢竟,人在經曆的年歲中,既增長智慧與經驗,又添了滄桑。一個少不更事而充滿銳氣的人,和一個人情練達而磨平棱角的人,他們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後宮中人,有小您五六歲的,有小您十幾歲的,但歸根結底,她們入後宮時已是通了人事,而您那時,也還算年輕。”
皇帝笑笑:“這樣的難聽話,也隻有皇後會說得順耳啊。”
容音道:“放手與成全,也是一種愛。愛一個人時,見那人平安喜樂,便已心生歡喜,卻不一定要長久相伴。香見公主還小,不諳世事,性子也沒有全定下來。現在她因為感激而想留在宮中伺候您,等過了十年二十年,她二三十歲,您六七十歲的時候,她的想法也許就變了。與其到那時候才讓她生出怨懟,消磨了彼此的感情,何妨讓她永遠保留一份對您的尊敬和感激呢?”
皇帝語帶譏誚:“哈,別說是朕和香見了,就是朕與年紀相仿的人,時過境遷,也不過見之生怨而已。不過皇後,如果朕,就算明知得不到香見的真心,也要違背與你的約定,將她留在身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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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音笑笑:“那麽皇上也不過是為了滿足一己私欲做牛不喝水強按頭的事情罷了,皇上既然做得出這樣自說自話的事,臣妾也無法勸諫。”
皇帝沉吟,雖然在他看來皇後並不知道那些咒魘的事情,但是皇後這話,不就是說,如果他那麽做了,就和如懿沒有分別?
他歎了口氣:“皇後啊,你的話,朕會考慮,你先下去吧。”
過了正月,又有捷報傳來。
明瑞和富德往蔥嶺追擊和氏兄弟,三戰三捷,幾乎消滅了和氏兄弟殘部,直到追到巴克達山國,因為已然越境,才沒有繼續追擊,而是遣使令巴克達山國的蘇丹交出和氏兄弟。
原本巴克達山國的蘇丹還看在和氏兄弟與他們信仰相同的份上有些猶豫,但和占竟以投誠之名,要他交出清使,他拒絕後,便接到和占劫掠國中村落的消息。
蘇丹忍無可忍,聚兵將和氏兄弟包圍在山嶺中,不久後將和氏兄弟擒獲,並集眾公議,將和氏兄弟處死,屍首交予清國。
清軍班師回朝,皇帝大喜,封兆惠為一等毅謀勇公,並葺新紫光閣,以傅恒、兆惠為首的一百名功臣之圖像被懸於閣內。
而香見在大軍班師後的第二日,便得到消息,有一重要典禮,將要在寶月樓舉行。
因她還在喪期,於是隻穿上一身天水碧白點繡雪蓮花紗裙,仍戴從前那個珍珠頭冠。
到了時辰,皇帝也換上一身寒部服飾,到了寶月樓。
隨著青櫻的一聲“快請寒部族人——”香見驚異地睜大了雙眼。
隻見二三十名寒部族人,多為老弱婦孺,在寶月樓下跪拜。
香見一眼便認出這些族人,時隔許久,又驚聞故土差點淪於敵手的噩耗,香見根本沒想到此生還能再見到他們,不禁潸然淚下。
皇帝道:“寒部幾經戰火,如今毀損嚴重,年輕力壯之人,該留在寒部振興家園,而這些老弱婦孺,則需要好生照顧,朕把他們接來京城,移居於京中街巷,在祈福寺侍奉你們的神明。至於你……”他轉向進忠:“進忠,宣旨吧。”
進忠打開手上的聖旨,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膺天命,統禦萬方,懷柔遠人,德被四合。今有寒部公主寒香見,性質柔明,敬慎持恭,深孚民心。寒部慕義懷仁,輸誠向化,朕特降殊恩,昭示天下。
茲敕封寒氏為和碩晗襄郡主,領安撫邊地之責。準其依本族之俗,奉神教以正民心,導部眾而授禮法。著富察明瑞為伊犁將軍,屯駐要衝,凡驛路通聯、賦稅蠲免,刑名賞罰等事,皆與郡主商議而行,遇急可直奏天聽。每歲秋收之後,晗襄郡主須入宮朝覲,述明邊情。
朕聞聖人之治,在協和萬邦,望郡主行仁恕之道,播王化於邊地,止兵戈於草野。使耕牧得安其業,各部得睦其誼,邊關永固,煙火相望,方不負朕之重望。”
香見完全愣住了,直到青櫻小聲提醒道:“郡主,快謝恩吧。”才如夢初醒地跪下道:“臣女寒香見,叩謝大皇帝聖恩。”
幾日後,香見由伊犁將軍明瑞護送,踏上歸途。
皇帝在城牆上久久眺望,載著香見的車隊,已經出了紫禁城的城門,渺遠不可見。他又打開那卷畫著他們二人的畫像,惆悵地歎了口氣。
容音從他身後走來,將一件緙金絲披風遞給進忠,讓進忠給他披上:“皇上,雖說如今已是暮春時節,這城牆上風還是大,您得仔細著些。”
皇帝讓容音過去,輕輕握住她的手:“琅嬅,朕應該謝謝你。朕這一生,少時無父母關懷,青年時又被心性刻毒之人算計,多年以來糾纏不休,幾乎已經忘了七情六欲。身邊之人,對朕也多有所求,有所求就有算計。這麽些年,就這麽算計著籌謀著過來,朕幾乎已經將自己和身邊人都當成了棋子。但這段時日,是朕這數十年,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與另一個人的心。”
他再次將目光投向遠處:“琅嬅,你給了朕一個美夢,現在夢醒了。朕依舊是在萬人之上、無人之巔的孤獨帝王,但一生能有這一個幻夢,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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