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孟瑤強娶雲雪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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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五年,對薛洋而言,也是浸在黃蓮膽汁裏的歲月,更是身心雙重的、無休無止的煎熬。
    雲雪霽最初昏睡的那段時日,琉璃宮上下雖氣氛凝重,但魏無羨、藍忘機,甚至江澄等與雲雪霽親近之人,都還能被允許進入靜蘭苑探望。
    唯獨他薛洋,被孟瑤以各種理由地攔在了外麵。
    起初,孟瑤的理由尚且委婉客氣。
    “三師弟,師尊需要絕對靜養,人多嘈雜,如今師尊的病情還需要掩人耳目,這樣做的話,恐擾他清靜。待師尊情況穩定些,再安排你探望可好?”
    薛洋信了他這鬼話,焦躁地等了半個月。
    等雲雪霽的病情飛得滿世界都是了再去,孟瑤依舊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言辭卻更滴水不漏。
    “近日師尊氣息似有波動,泊禹長老囑咐需格外小心,不宜見客。三師弟對師尊的心意,我定會轉達。”
    一次,兩次,三次……
    薛洋再遲鈍也回過味來了。
    孟瑤這廝,根本就是在刻意阻撓他見師尊!
    怒火“騰”地燒穿了他的理智。
    他試圖硬闖,卻被靜蘭苑外悄然布下的防禦陣法彈了回來。
    他氣得在苑外跳腳大罵,連師兄兩個字都用不上了。
    “孟瑤!你個偽君子!你憑什麽不讓我見師尊!你給老子滾出來!”
    孟瑤並未現身,隻派了心腹弟子傳來一句輕飄飄的話。
    “三師兄,請自重,莫要驚擾宮主安眠。”
    自重?
    孟瑤我自重你大爺!
    那弟子眼中隱含的戒備與疏離,像一根冰冷的針,刺得薛洋心頭發寒。
    他意識到,在這琉璃宮,在雲雪霽沉睡之後,孟瑤已擁有了絕對的掌控權,而他薛洋,不過是個不被信任的“師弟”。
    一個隨時可以被排除在外的外人。
    整整一年,他連靜蘭苑的內院都進不去,更別提見到榻上那人一麵。
    那種抓心撓肝的焦灼,那種被刻意隔離的屈辱,幾乎要將薛洋逼瘋。
    他像一頭困獸,在聽竹軒屬於自己的角落裏暴躁地踱步,砸碎了多少杯盞器物,卻依舊無法撼動孟瑤布下的銅牆鐵壁半分。
    他不甘心,開始想方設法與孟瑤周旋、對抗。
    他利用自己對符籙陣法的些微了解,試圖找到孟瑤陣法的破綻;他暗中觀察孟瑤的行動規律,尋找其疏忽的瞬間;他甚至嚐試過收買低階弟子,可惜,孟瑤治下極嚴,他那點心思和手段,在已是仙督的孟瑤麵前,顯得如此幼稚可笑。
    而更讓薛洋感到無力的是,孟瑤的修為進境快得匪夷所思。
    那家夥就像個不知疲倦的怪物,處理完繁重的仙門事務,所有剩餘的時間仿佛都投入了修煉。
    每一次孟瑤閉關出來,身上的氣息就愈發深不可測,威壓日盛。
    薛洋的體質,使得他在修行一道上本就算不得頂尖,早年又荒廢了許多時光,全靠雲雪霽後來的指點才勉強跟上。
    如今與開了掛般的孟瑤相比,差距更是越拉越大。
    到了後來,他甚至連與孟瑤正麵衝突的資格都沒有了——孟瑤根本無需動手,隻需一個眼神,一股威壓,就足以讓他氣血翻騰,難以自持。
    孟瑤憑借其在陣法一道上日益精深的造詣,將靜蘭苑防護得如同鐵桶一般。
    那陣法並非單純的防禦,更融入了奇門遁甲、空間折疊的精妙,薛洋一旦靠近,就如同陷入迷宮,明明近在咫尺的院落,無論如何繞行,最終都會回到原點,或者莫名其妙地走到完全相反的方向。
    他試過無數次,白天試,夜裏試,晴日試,雨天試,結果毫無例外。
    那無聲的陣法像一張嘲諷的巨網,將他所有的期盼和努力都輕描淡寫地化解於無形。
    “孟瑤……你夠狠!”
    薛洋望著那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的靜蘭苑主屋,齒縫間擠出帶著血腥氣的低吼,拳頭攥得死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見人無望,留下也隻是徒增憤懣與痛苦。
    薛洋深知,再這樣下去,他要麽被孟瑤活活氣死,要麽自己先崩潰發瘋。
    他不能將時間完全浪費在這種無望的對抗上。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瘋長——
    既然琉璃宮、孟瑤,乃至整個仙門都束手無策,那他為什麽不自己去找辦法?
    天下之大,奇人異士、秘境寶藏無數,總會有喚醒雲雪霽的方法!
    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薛洋離開了琉璃宮。
    他沒有明確的目的地,隻是漫無目的地遊曆,像一個幽魂,穿梭於城鎮鄉村,荒山野嶺。
    他聽到哪裏有名醫,便不管不顧地找上門去,無論是聲名顯赫的宗門長老,還是隱居山野的赤腳郎中。
    他的方式粗暴直接,往往是將人一把揪住,惡聲惡氣地描述雲雪霽的症狀。
    “一個人,好好的,突然就睡了,叫不醒,查不出原因,怎麽弄都沒反應!你說,該怎麽治?!”
    大多數醫者被他這煞神模樣嚇得魂不附體,戰戰兢兢地說不出個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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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有怠慢或回答不合他心意,便會招來他的厲聲嗬斥甚至威脅。
    自然,他也因此吃了不少閉門羹,甚至惹上過幾次麻煩,與人動過手,受過傷。
    但薛洋固執得可怕,他就像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撞了南牆也不回頭,換條路繼續撞。
    在這個過程中,他強迫自己去看那些晦澀難懂的醫書,去聽那些醫者討論病例,去辨認各種稀奇古怪的藥材。
    他記憶力極好,悟性也不差,隻是以往心思從不在此。
    漸漸地,他發現光是逼問別人不行,自己若是一竅不通,連對方說的是真是假、有無價值都分辨不出。
    於是,他開始沉下心(盡管是被逼的)去學習。
    從最基礎的經絡穴位、藥性藥理,到一些偏門的、關於離魂症、失魂症的古籍記載,他都硬著頭皮去啃。
    這個過程痛苦且漫長,與他跳脫暴戾的性子格格不入。
    無數個夜晚,他對著搖曳的燭火,看著那些蝌蚪般的文字和複雜的人體圖譜,煩躁得想一把火全燒了。
    但一想到雲雪霽沉睡的麵容,想到孟瑤那令人憎惡的阻攔,他又會咬著牙,逼自己繼續看下去。
    陰差陽錯地,他這個最初隻為求醫而被迫上路的半吊子,竟真的摸到了一些門道。
    他開始能分辨出哪些醫者是徒有虛名,哪些或許真有幾分本事。
    他甚至能根據自己學到的東西,結合雲雪霽的情況,提出一些具體的問題,雖然態度依舊算不上好。
    當時他就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真的找到了喚醒雲雪霽的方法,自己可以將手中的醫書甩到孟瑤的臉上。
    光是想想就覺得很爽。
    一次,在一個瘟疫橫行的小村莊,他親眼目睹了當地唯一的一位老郎中因勞累過度倒下,村民絕望哀嚎。
    薛洋本已繞道走開,不知怎的,腦海裏卻浮現出雲雪霽曾說過的一句。
    “能力所及,見死不救,非我道所為。”
    他腳步頓住,低罵了一聲“麻煩”,終究是折返回來,憑著這段時間零碎學來的東西和身上攜帶的一些尋常丹藥,硬著頭皮開始救治。
    他手法粗暴,用藥大膽,甚至有些野路子,但竟歪打正著地控製住了疫情。
    看著村民們感激涕零地跪倒一片,薛洋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談不上喜悅,更像是一種……陌生的鬆動。
    此後,類似的經曆竟一次次重演。
    他路過被妖獸所傷的獵戶,順手用了新學的止血手法;
    遇到中了奇毒的修士,嚐試著以毒攻毒……
    他救人並非出於善心,更多是像在驗證自己所學,或是純粹嫌那些哭嚎求救聲礙眼。
    但他那不拘一格、甚至劍走偏鋒的治療方式,卻往往能收到奇效。
    “煞神醫仙”的名號,不知不覺在民間和一些低階修士中傳開了。
    說他“煞神”,是因他脾氣極差,眼神凶狠,求醫者若囉嗦或質疑,很可能被他直接扔出去;
    說他“醫仙”,則是因他確實救活了許多疑難雜症、瀕死之人,而且他看病有個古怪的規矩——不收金銀,隻要求對方各種關於沉睡、離魂、異聞傳說之類的信息或古籍。
    五年光陰,薛洋踏遍了小半個修真界。
    他風塵仆仆,眉宇間的戾氣未曾消減,卻也沉澱了幾分滄桑與孤寂。
    他腰間掛著的儲物袋裏,不再隻有糖果和傷藥,更多了密密麻麻的手劄、拓印的殘卷、以及各種據說能安魂定魄的稀奇古怪的材料。
    他的醫術在一次次實踐中飛速提升,雖未經過係統傳承,卻自成一派,淩厲而有效。
    他成了名聲在外的名醫, 盡管是個脾氣壞得出奇的名醫。
    可即便如此,關於如何喚醒雲雪霽,他依舊沒有找到確切的、萬無一失的方法。
    希望如同風中的殘燭,明滅不定。
    每次得到一點可能的線索,他都會不顧一切地去追尋,結果卻往往是又一次的失望。
    夜深人靜時,他常常會拿出懷裏小心珍藏的一枚青色玉佩——那是雲雪霽多年前隨手給他的,說是能靜心凝神。
    他摩挲著冰涼的玉佩,望著琉璃宮的方向,眼中是化不開的疲憊與執念。
    “阿霽……你他媽到底要睡到什麽時候?”他低聲咒罵著,聲音裏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老子都快成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了……你再不醒,老子就……就……”
    就怎麽樣呢?
    他也不知道。
    他隻知道,這條路再難,他也會一直找下去。
    直到他找到那個方法,或者……直到他死。
    孟瑤防他如防賊,將他隔絕在外。
    那他就靠自己,用他自己的方式,窮盡一生,也要把那個沉睡的人,從該死的長夢裏拉回來。
    但很快他就收到了一個比雲雪霽昏睡更糟糕的消息。
    那就是孟瑤那孫子竟然要娶雲雪霽。
    薛洋是在一個臨近琉璃宮轄域的邊陲小鎮聽到這個消息的。
    連日的奔波讓他唇幹舌燥,風塵仆仆的衣衫下是掩不住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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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隨意走進一家看起來還算幹淨的茶攤,扔下幾枚銅錢,要了碗最粗糲的茶水,隻想暫時歇歇腳,緩解一下喉嚨裏的灼燒感。
    茶攤裏人不多,除了幾個行腳的商人,便是旁邊一桌穿著某個小門派服飾的年輕修士,正興致勃勃地高談闊論。
    薛洋本無心留意,兀自沉浸在自己紛亂的思緒和尋找喚醒之法的焦慮中。
    直到幾個零碎的詞語,如同冰錐般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的耳膜。
    “……琉璃宮……大婚……這月初八……”
    他端碗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眉頭下意識蹙起。
    琉璃宮?
    大婚?
    誰?
    魏無羨和藍忘機早就成婚了,不可能是他們兩個。
    難道是哪個長老?
    怎會鬧得連這種邊陲之地都有人在議論?
    他不動聲色,側耳細聽,那刻意壓低卻難掩興奮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
    “千真萬確!請柬都發到我們掌門手裏了!是孟瑤仙督!他要娶琉璃宮前宮主也就是他的師尊雲雪霽!”
    “嘖嘖嘖。這下也不知道到底要有多少癡迷於孟仙督的小迷妹心碎呀……”
    “哢嚓——”
    薛洋手中的粗陶茶碗應聲而裂,碎片割破了他的手指,溫熱的茶水混著殷紅的血珠,滴滴答答落在陳舊油膩的木桌上。
    他卻渾然不覺,整個人如同被一道驚雷直直劈中天靈蓋,腦子裏“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孟瑤……娶……雲雪霽?
    這幾個字分開來他都認識,可組合在一起,卻構成了一幅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無法接受的畫麵。
    荒謬!
    荒謬絕倫!
    他的第一想法是,他都沒有的,孟瑤憑什麽可以!
    那一瞬間,周遭所有的聲音都仿佛被抽離了,世界隻剩下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衝上頭頂的轟鳴。
    他臉上的血色褪得幹幹淨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瀕臨失控的慘白,唯有那雙眼睛,因為極致的震驚和驟然燃起的暴怒,布滿了駭人的血絲,死死盯向那桌仍在喋喋不休的修士。
    那幾人顯然沒注意到角落裏的煞神,依舊說得口沫橫飛。
    “師徒成婚?!這、這簡直是駭人聽聞!仙門百家就沒攔著?”
    “攔?怎麽攔?孟瑤仙督如今是什麽權勢?他說一,誰敢說二?蘭陵金氏、清河聶氏倒是反對了,可有什麽用?人家一句‘為師尊衝喜’,堵得你啞口無言!”
    “衝喜?雲宮主都昏迷五年了,這……這分明是……”
    “乘人之危!欺師滅祖!可這話誰敢明說?聽說孟瑤仙督鐵了心,場麵還要辦得極大,廣邀賓客,就是要讓天下人都見證呢!”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薛洋的心尖上。
    “衝喜”?
    “見證”?
    狗屁!
    通通都是狗屁!
    那個偽君子!
    他怎麽敢?!
    他怎麽敢用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行如此齷齪不堪之事!
    他將師尊當成了什麽?
    一件可以趁其無法反抗時強行占有的物品嗎?
    五年來積壓的所有情緒——被阻攔在外的屈辱,苦苦尋覓不得其法的焦灼,對雲雪霽境況的擔憂,對孟瑤日漸增長的恨意——在這一刻,被這荒謬絕倫的消息徹底點燃、引爆!
    如同壓抑了太久太久的火山,終於衝破了所有桎梏,轟然噴發!
    “孟、瑤——!”
    “你、找、死——!”
    一聲聲壓抑到了極致、仿佛從喉嚨深處連同血肉一起撕裂出來的低吼,猛地從薛洋齒縫間迸出。
    他霍然起身,身下的木凳被他周身不受控製暴漲的戾氣轟然震碎,木屑四濺!
    茶攤裏瞬間死寂。
    那桌高談闊論的修士這才驚覺,駭然轉頭,對上薛洋那雙猩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的眸子,那裏麵翻湧的殺意和瘋狂,讓他們瞬間如墜冰窟,渾身僵硬,連呼吸都忘了。
    薛洋看也沒看他們,更沒理會自己流血的手。
    他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一個幾乎要將他理智焚燒殆盡的聲音在瘋狂叫囂——回去!
    立刻回去!
    殺了那個畜生!
    阻止這場荒唐的婚禮!
    他像一道黑色的閃電,裹挾著滔天的怒火與煞氣,猛地衝出了茶攤,甚至顧不上方向,隻是本能地朝著琉璃宮所在的位置,發足狂奔而去。
    風聲在耳邊呼嘯,卻吹不散他腦中那令人窒息的畫麵
    孟瑤身著刺目的喜服,走向沉睡中一無所知的雲雪霽……
    不!
    絕不可以!
    他錯了,他大錯特錯!
    他以為離開琉璃宮,靠自己尋找方法是唯一的出路。
    卻沒想到,他這一走,竟是給了孟瑤這廝如此肆無忌憚、為所欲為的機會!
    他甚至都不敢想。
    平日裏孟瑤那廝私底下和師尊到底是怎麽相處的!
    會不會……
    比他想象到的還要大膽!
    憤怒、悔恨、擔憂、還有一種被徹底背叛和掠奪的恐慌,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髒。
    他速度越來越快,幾乎是在燃燒自己所有的靈力,恨不得下一瞬就出現在琉璃宮,將那個偽君子撕成碎片!
    五年隱忍,五年尋覓,所有的堅持和努力,在這一刻,似乎都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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