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神魂初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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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蕃王城的日光帶著高原特有的烈意,透過雕花窗欞斜斜切進偏殿,在青磚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雲昊坐在紫檀木案後,指尖摩挲著《梵天經》的泛黃封麵,封麵的朱砂梵文在光線下泛著暗啞的紅,散發著古老歲月的痕跡。
    案對麵的蒲團上,老僧盤膝而坐。
    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赭色僧袍,領口磨出了毛邊,露出脖頸上鬆弛的皮膚。
    雙手交疊放在膝頭,指節突出如枯木,卻在觸碰到經文時微微顫抖。
    這是吐蕃王室供奉的最後一位高僧,據說年輕時曾去天竺求經,是整個高原最懂梵語的人。
    隻不過是個武夫而已,可不是摩托那樣的修士。
    在雲昊麵前武夫和凡人沒有區別。
    “大師開始吧。”
    雲昊的聲音打破了殿內的寂靜,像一塊冰投入溫水。
    他沒有抬頭,目光仍落在經文的第一頁,摩托用朱砂標注的“觀想菩提”四個字,旁邊還畫了個歪歪扭扭的骷髏頭,顯然是修煉時走火入魔的佐證。
    智空僧喉結滾動了一下,蒼老的眼皮顫了顫。
    他能聞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那是王城破城時留下的味道,三天了,怎麽也散不去。
    偏殿的梁柱上還殘留著吐蕃王室的狼頭雕刻,此刻卻像在盯著他,目光裏滿是悲憫。
    “殿下。”他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老僧寺中尚有三百二十七個弟子,最小的才七歲,還不會念完整的《心經》。”
    雲昊終於抬眼,玄色錦袍的袖口滑落,露出白皙膚色。
    看著智空僧鬢角的白霜,忽然想起老道爺,同樣是滿臉皺紋,眼神卻比這老僧亮得多。
    “大師見過活屍嗎?”雲昊反問,指尖在案上輕輕叩擊,發出規律的“篤篤”聲:“被摩托國師煉製成傀儡的那種,關節處流著黑血,見人就咬。”
    智空僧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不僅見過,還親手為那些被活屍咬死的信徒超度過。
    那些扭曲的軀體,至死都睜著眼睛,似在質問天道不公。
    “摩托用你們吐蕃的百姓煉屍。”雲昊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刺骨的寒意:“我破陣時,陣眼裏埋著七百多個孩童的骸骨,最小的還沒斷奶。”
    案上的青銅香爐裏,三炷檀香正燒到中段,灰黑色的煙筆直地向上飄,到頂時突然散開,像被無形的手撕碎。
    智空僧垂下頭,額頭抵在蒲團上,露出光溜溜的後腦勺,上麵有幾處淡淡的戒疤。
    “老僧不敢為妖僧辯解。”他的聲音帶著哭腔:“隻求殿下看在佛祖的麵上,放過那些無辜的弟子,他們一生吃齋念佛,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
    “書都沒翻開,就和我提條件?”雲昊拿起經文,書頁摩擦的聲音在殿內格外清晰:“大師覺得,這經書上的字,有你那些弟子的命值錢?”
    智空僧的肩膀猛地垮了下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他知道自己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眼前這位年輕的大虞太子,能坐在吐蕃王室的偏殿裏,靠的不是慈悲,是刀光劍影。
    “殿下說的是。”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觸到經文的刹那,突然像被燙到一樣縮了縮,
    上麵的梵文扭曲如蛇,像是在紙上蠕動。
    雲昊將經文推過去,鎮嶽錐就放在案角,金光在鞘中若隱若現。
    “從頭開始,一字一句翻譯。”盯著智空僧的眼睛:“漏一個字,或者錯一個字,你寺裏的小沙彌,明天就見不到日出了。”
    智空僧深吸一口氣,翻開了第一頁。
    接下來的三天,偏殿的門從未打開過。
    送飯的親兵每次進去,都看見雲昊坐在案後,眼神專注地落在經文上。
    而智空僧則跪在蒲團上,麵前鋪著雪白的宣紙,毛筆在手中簌簌發抖,將梵文翻譯成漢文,旁邊還標注著讀音和釋義。
    日光從東邊的窗欞移到西邊的牆,又從西邊隱沒,殿內的檀香燃了一爐又一爐,空氣裏彌漫著墨香與硝煙混合的古怪氣味。
    “這裏。”第二天午後,雲昊指著“觀想菩提”的注解:“摩托寫‘以生魂為燈,照見幽冥’,但梵文原意是不是‘以心為燈,明心見性’?”
    智空僧湊過去細看道:“殿下明鑒。”
    他用袖口擦了擦額角的汗:“梵文‘阿耨多羅’確實是‘無上’之意,妖僧故意曲解了。”
    說著提筆在宣紙上寫下正確的釋義,筆尖在紙上洇出小小的墨團。
    雲昊看著他枯瘦的手指,忽然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缺了一截,斷口處光滑圓潤,像是被利器斬斷後又長了幾十年。
    “那是?”
    智空僧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淡淡一笑:“年輕時和商旅走戈壁,遇到沙匪,為了護一部貝葉經,被砍了。”
    他頓了頓,補充道:“那部經,講的是‘舍身求法’。”
    雲昊沒再說話,隻是將聚靈銘文在指尖轉了兩圈。
    陽光透過窗欞,照在智空僧的白發上,亮得有些刺眼。
    第三天傍晚,最後一頁經文翻譯完畢。
    智空僧將疊得整整齊齊的宣紙捧起來,雙手微微顫抖。
    宣紙上的字跡工整蒼勁有力,與他蒼老的模樣極不相稱,仿佛是另一個人寫的。
    “殿下,譯完了。”
    雲昊接過宣紙,逐頁翻看。每一頁都標注著梵文讀音、漢文釋義,還有智空僧用紅筆寫的注解,解釋哪些地方被摩托篡改,哪些地方是佛門正統法理。
    最後一頁的末尾,智空僧畫了個小小的菩提葉,葉脈清晰可見。
    “辛苦大師了。”雲昊將宣紙收好。
    智空僧站起身,動作有些遲緩,扶著案邊的手青筋暴起。
    他整理了一下僧袍,對著雲昊深深一揖:“老僧告退。”
    就在他的腳將要踏出殿門時,雲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還沒問過大師,今年貴庚?”
    智空僧的背影僵住了。
    殿外的風卷著沙塵吹進來,掀起他僧袍的下擺,露出腳踝上一串磨損的菩提子手鏈。
    “老僧今年九十有七。”他的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哦,九十七了啊。”雲昊的聲音裏聽不出情緒:“那可真是長壽,很多人這個歲數,怕是已經去了極樂世界。”
    頓了頓,他補充道:“大師慢走,祝大師長命百歲。”
    智空僧站在門檻上,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條瀕死的魚。
    過了半晌,才緩緩轉過身,臉上竟帶著一絲解脫的笑容:“多謝殿下吉言。說來也巧,老僧昨晚夢見佛陀了,說要接老僧去極樂世界聽經。”
    雲昊看著他的眼睛,那雙渾濁的眸子裏,第一次沒有了恐懼,隻有一種近乎詭異的平靜。
    “那便恭喜大師了。”
    智空僧再次合十行禮,這一次,他的動作格外標準,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在佛祖像前受戒的那天。
    當天下午,偏殿的門被輕輕推開,密風司的暗衛一身黑衣,跪在門檻外,聲音壓得極低:“殿下,那老僧回去後就圓寂了,寺裏的僧人正在誦經,說他是坐化的。”
    雲昊正坐在案前,手裏拿著智空僧翻譯的經文,指尖劃過“觀想菩提”四個字。
    陽光照在宣紙上,將字跡映得有些透明。
    “嗯。”他應了一聲:“吩咐下去,不要讓任何人去打擾,再備一份厚禮,替我去上一炷香,就說……大師翻譯經文辛苦,本宮送他一程。”
    “是。”暗衛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殿內又恢複了寂靜,隻有檀香燃燒的劈啪聲。
    雲昊將摩托的原本推到一邊,翻開智空僧翻譯的版本,指尖在“明心見性”四個字上停留了很久。
    他不是心狠。
    這世間最危險的東西,從來都不是刀劍,而是足以顛覆人心的秘法。
    《梵天經》能修神魂,若是流傳出去,不知會掀起多少腥風血雨。
    老僧是個聰明人,選擇了最體麵的結局,也保住了他那些弟子的性命。
    窗外的夕陽漸漸沉下去,將天空染成一片瑰麗的橘紅。
    雲昊閉上雙眼,按照經文所述,開始運轉靈力。
    識海深處,原本因修煉《祖巫煉體功》而躁動的氣血,竟在梵文真言的默念中漸漸平複,如有清泉流過幹涸的土地。
    他能感覺到,一縷微弱卻純淨的力量正在識海中央凝聚,那是不同於靈力的存在,溫暖、寧靜,帶著一種洞悉萬物的清明。
    是神魂的力量。
    檀香的煙霧在他頭頂盤旋,像一朵緩緩綻放的蓮花。
    雲昊的嘴角,終於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夜色漸濃,吐蕃王城的萬家燈火次第亮起,隻有這座偏殿,依舊亮著一盞孤燈,燈下的人影,正沉浸在一場關於神魂與大道的修行之中。
    吐蕃王城的夜格外寂靜,唯有偏殿內的燭火在微風中搖曳,將雲昊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牆壁上,時而拉長,時而縮短。
    他盤膝坐在蒲團上,身前的矮案上,智空僧翻譯的《梵天經》譯本正散發著淡淡的墨香,與空氣中殘留的檀香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異的寧靜。
    雲昊緩緩閉上雙眼,摒棄雜念,試圖將心神沉入識海。
    過往修煉《祖巫煉體功》時,他習慣了氣血奔騰、筋骨齊鳴的剛猛,靈力在經脈中流轉時,帶著撕裂般的痛感與突破後的酣暢。
    可《梵天經》截然不同,開篇便強調“心無掛礙,無有恐怖”,要求修煉者以寧靜滋養神魂,而非以蠻力衝擊。
    “觀想菩提,心若明鏡……”
    他默念著譯本上的字句,試圖在識海中勾勒出菩提的模樣。
    然而,腦海中浮現的並非枝繁葉茂、寶光流轉的聖樹,而是古寺廢墟中摩托爆體而亡的黑煙,是戰場上萬具活屍嘶吼的猙獰,是智空僧圓寂時平靜闔目的側臉。
    這些畫麵如潮水般湧來,攪得識海翻湧,連帶著靈力都開始躁動。
    “不對……”雲昊眉頭微蹙,睜開眼看向譯本。
    智空僧在“觀想”二字旁用紅筆批注:“非以目視,乃以心觀,去妄存真,方見菩提。”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閉上雙眼。
    這一次,不再刻意去“想”菩提的模樣,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
    鼻息間的檀香仿佛化作一縷清絲,順著喉管沉入丹田,再從丹田緩緩升起,流入識海。
    每一次吸氣,都像在舀出識海中的雜念。
    每一次呼氣,都似在為幹涸的心田注入清泉。
    不知過了多久,識海漸漸平靜下來,那些血腥的畫麵如同退潮的海水,緩緩隱去。
    當他再次嚐試觀想時,一株嫩芽般的虛影悄然浮現。
    沒有繁茂的枝葉,沒有璀璨的寶光,隻有一抹淡淡的綠意,在識海中央靜靜紮根。
    “這才是……觀想菩提?”雲昊心中微動。那嫩芽並非實體,更像是一種“意”,一種純粹的、不含雜質的生機。
    隨著他默念經文,嫩芽開始緩緩舒展,抽出細枝,長出新葉,葉片上流淌著柔和的金光,將識海照得一片通明。
    忽然明白,摩托為何會走火入魔。
    那妖僧心中充滿仇恨與殺戮,觀想時必然將菩提扭曲成了嗜血的魔樹,硬生生將佛門心法練出了魔性。
    而智空僧的批注中反複強調“心即佛,佛即心”,正是在提醒修煉者,神魂修煉的根本,在於心性的純粹。
    接下來的七日,雲昊幾乎斷絕了與外界的聯係,日夜沉浸在《梵天經》的修煉中。
    按照譯本所述,嚐試以靈力溫養識海。
    過往靈力在經脈中流轉時,如奔騰的駿馬,可進入識海後,卻需化作涓涓細流,小心翼翼地浸潤那株菩提虛影。
    稍有急躁,菩提葉便會泛起焦黑,仿佛被烈火灼傷。
    唯有心平氣和,讓靈力如春雨般輕柔落下,葉片才會舒展得更加翠綠。
    第七日清晨,當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欞照在臉上時,雲昊忽然感覺到識海深處傳來一陣酥麻的癢意。
    他內視望去,隻見菩提虛影的頂端,竟結出了一顆米粒大小的花苞,花苞周圍環繞著九道淡淡的金紋。
    那是他的九十道聚靈銘文在與神魂交融。
    “這是……神魂初顯?”
    雲昊心中一震。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花苞中蘊含著一種與靈力截然不同的力量,輕盈、通透,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礙,觸及天地間最本源的韻律。
    當他嚐試用意念觸碰花苞時,整座偏殿的景象竟瞬間映入識海。
    牆角的蛛網沾著晨露,案上的燭火燃至燈芯,甚至能“看”到殿外巡邏士兵甲胄上的劃痕。
    這種“看”並非依靠眼睛,而是神魂的感知。
    比靈識更加敏銳,更加深邃,仿佛能洞悉事物的本質。
    試著運轉《梵天經》的法門,引導那股神魂之力流轉。
    花苞微微顫動,吐出一縷金芒,金芒順著經脈遊走,所過之處,靈力竟變得愈發精純。
    當金芒融入鎮嶽錐時,錐身的金光驟然暴漲,表麵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符文,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晰。
    “原來如此……”雲昊緩緩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明悟。
    神魂之力不僅能滋養識海,還能反哺靈力,甚至與法器產生更深層次的共鳴。
    摩托隻看到了《梵天經》修神魂的表象,卻忽略了神魂與靈力、法器的關聯,難怪他修煉三百年,始終卡在半步金丹。
    經過七日的修煉,他已摸到了神魂修煉的門檻,菩提虛影雖未完全綻放,卻已在識海紮根,後續隻需循序漸進,假以時日,必能踏入新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