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欒川書院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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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星棠對蕭珺的問題並不感到意外,像是料到了她一定會發問一樣。
他沒作聲,隻是歎了口氣,然後搖搖頭。
“我就知道。”蕭珺冷哼一聲,“我都破不了的案子,別人怎麽可能有進展?”說罷,她揚眉看向卓星棠,問:“先生真的隻是來看看我在外麵是否順利?當真不是他叫你來找我回去破案的?”
卓星棠張了張嘴,尚未出聲,就聽見蕭珺兀自喋喋不休:“說什麽我陷得太深,太過執著,若沒有這些許執著,又如何解謎破案?要我說,當初便……”
“陛下並未讓我來尋殿下。”卓星棠無奈開口,找了個空檔打斷了蕭珺的話:“似乎察覺到了風聲日緊,那歹人這些日子並未繼續作案。”
沒有新的線索,案子自然沒有進展。
蕭珺驀地停住,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我奉命巡視南境,陛下特地令我繞道洛州,便是存了叫我來看看殿下的心思……可見陛下心中還是憂心記掛殿下的……”
“他才不記掛我!”說起這個,蕭珺就生氣,她滿腔惱火且暴躁地打斷了卓星棠的話:“他若是擔心我,就不會叫我把查了一半的案子撂下手,不僅攆我離開長安,還不許我動用長公主的身份。連官職都隻給了個七品小主簿!”
“是殿下自己說的,不需要仰仗長公主的身份也能查案。”
“那七品也太低了!”提起官職,蕭珺更是滿肚子怨氣,“不過一個洛州小族的家主,致仕前不過區區一個刺史,也敢在本宮麵前耀武揚威,冷嘲熱諷。”
“殿下是說梁氏的家主梁光弘?”卓星棠道:“我怎麽聽說,是殿下帶著人強行從靈堂帶走了屍體,把人家老家主氣得暈過去了?”
“他自己氣性大,暈了過去,這與我有什麽關係?”蕭珺對天翻了個白眼,說:“我一切按律行事,沒有半分逾矩之處。”
卓星棠:“……”罷了,阿珺沒有舉著長公主的令信直接調兵搶人,已經非常懂事,實在不能要求更多。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半晌,蕭珺又冷哼了一聲,繼續抱怨,“說什麽榮寵萬千的清河長公主,不過都是做樣子給別人看的……”
“殿下。”卓星棠覺得心累,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德明帝跟清河長公主這對兄妹吵架,都要對著他吐苦水,“殿下的食封,便是親王都不及殿下。”
當年武安帝還是公主時,食封不過是如今清河長公主的三成。
“本宮在乎那些金銀外物嗎?”蕭珺滿不在意地擺擺手,“他若真拿我當妹妹,便該叫我把案子查完。可他呢,不僅不幫我,還處處給我添堵!”
“金銀外物……殿下不在乎,不如分我一些。”卓星棠揉揉眉心,苦笑著說。
蕭珺還在抱怨她那可惡的兄長,聞此言時稍稍停下,她看著卓星棠這一副很願意為五鬥米折腰的模樣,眨眨眼,歪著頭問:“看先生的樣子……難道是卓夫人又買了什麽‘稀世奇兵’?”
卓星棠苦著臉點頭。
卓星棠的夫人乃是將門女,平生最聽不得‘稀世奇兵’四字。但凡聽到,那心裏便像是長了毛毛草,癢得難受,不買到便不可止其癢。
偏偏那些東市的武器商人舌燦蓮花,各個練得一手編故事的好能力,說書先生都比不得。
什麽這個是護國長公主用過的橫刀,曾用它馳援北境,抗匈奴於平海關外。什麽那個是武安帝用過的長鞭,曾用它抽過奸臣的臉。
護國長公主的事情她不知道,但武安帝抽人的事情絕對是假的。她阿爹可是說過的,阿娘最講道理,絕不可能隨隨便便抽旁人的臉,反正,他從未見過阿娘做過那種事。
“卓夫人這次又買了什麽?”蕭珺頗為同情地問。
“說是高祖皇帝於戰場上用過的金鐧。”
“這……”蕭珺張張嘴,不知該不該說出實話。
卓星棠卻已是了然:“假的。”
自然是假的,畢竟真的高祖所用金鐧被收在大明宮裏,上次她跟蕭諾吵架,把蕭諾氣得想抄金鐧抽她來著。
嗤,多大的人了,吵不過就動手,也不嫌自己丟人。
“其實東西兩市上能有什麽好兵器呢?不過樣子好看罷了。”蕭珺撫了撫掩藏在寬大衣袖下的袖箭,道:“趁手的兵器,都是要找江湖上的兵器大師定製的……”
“殿下。”卓星棠打斷了蕭珺的話。
“嗯?”
“這番話,還請殿下不要讓拙荊知曉。”卓星棠目光中帶著懇求。
這前途無量的禦史大夫肩膀上,壓著不可承受的生命之重。
蕭珺的話若是叫卓夫人知道了,她說不定還真的能做出攜重金去江湖上求兵的事。
“……好。”蕭珺到底還念著先前在大理寺卓星棠的教導之義,也不想坑他。
“多謝……”一個謝字卓星棠尚未說完,就聽到蕭珺又說:“這些話我不會跟卓夫人說,那您也得幫我。”
卓星棠:來了。
果然不出卓星棠所料,蕭珺清清嗓子,說:“若是他向你問起,你就說本宮在外麵,爽快又自在,比在長安開心了不知道多少,一點兒都不想回去,你就說,讓他死了叫我回去的心!”
卓星棠:“……”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德明帝,蕭珺的兄長,蕭諾了。
卓星棠再次歎了口氣。
他隻是一個普通的朝臣罷了,皇帝陛下和公主殿下吵架,為何總要把他夾在中間難做人呢?
“對了。”蕭珺忽然想起什麽,於是從袖袋中拿出一個小紙包遞給卓星棠。
卓星棠展開紙包,見到裏麵裝著少許淺褐色的粉末。
“這是犯人對那賈姓學子所下之毒?”卓星棠撚起些許粉末,問。
方才蕭珺已經將欒川書院的案情大致說明,故而卓星棠做此猜測。
“是。”蕭珺看著卓星棠,問到:“老師,你可能辨得出這是什麽毒?”
卓星棠在大理寺時,破了不少毒殺的案子。有的是蓄意下毒,有的則是誤食了毒物。
離開大理寺前他還將自己所遇到的毒物記錄了下來,編了個冊子給新進入大理寺的官員學習研讀。
“隻有這時候殿下才喚我老師。”卓星棠戲嗔,然後將粉末置於鼻下嗅了嗅,問:“中毒者有何症狀?”
“呼吸微弱至無。”蕭珺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確定地說:“他當時趴著,姿勢有些許奇怪,臉頰上皮肉似有抽動。”
因為那時賈文彬還有微弱呼吸,所以他們的注意力都在救治上,蕭珺也沒有檢查其身體狀況。
“應當是馬錢子。”卓星棠說:“殿下覺得他姿勢奇怪,應當是四肢抽搐所致,隻是衣袖寬大,不易察覺。”
“原來如此。”蕭珺恍然。
“此案凶手的殺機頗為曲折,殿下可有將其所思所想和案件細節盡數記錄?”卓星棠又問。
“卓大人您已經是禦史台的官員了。”所以就別再操心我們大理寺的事情。
“可殿下還頂著大理寺官員的身份。”卓星棠認真道:“既是大理寺的人,便要遵大理寺的規矩。”
“明白,明白!”蕭珺受不了地開口:“早就已經記錄好,命人送回去給謝大人歸檔了!”
聽蕭珺這麽說,卓星棠才滿意頷首道:“如此,才是正途。”
欒川書院案·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