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快看！天上飄的是什麽東西？”山頂哨所一名高句麗哨兵出來方便，他剛解下腰帶，無意間抬頭一瞥，頓時驚呼出聲。
    大雪紛飛，天空之上仿佛有好多個白點正往這邊飄動。
    “不就是一群鳥嗎？瞧把你給嚇的，你也就那點出息了！”哨所裏的同伴聽到動靜，忙探頭看了一眼天空，嘟囔了一句。
    隨後，他便將頭縮了回去，關上了窗，這外麵多冷啊，冰天雪地的，還是裏麵暖和。
    難道真的是我眼花了？哨兵又仔細看了幾眼，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便連忙將水放完回了哨所。
    眼下已至十月底，遼東早寒，四周的山嶺早已被白雪覆蓋。
    山下的烏骨城也是白茫茫一片，街道之上，有百人正在掃雪，如果仔細看的話，這些人都是漢人。
    他們麵黃肌瘦，身著單衣，凍的瑟瑟發抖，拿著掃把，眼神呆滯的掃著路上的積雪，就仿佛行屍走肉一般。
    “阿祖，咱們什麽時候才能回大唐？”人群中，一名少年拉著自己的爺爺，小聲問道。
    少年年約七、八歲，因長期營養不良的原因，頭大身小，仿佛風一吹就倒。
    他的爺爺是一名白發老翁，年近古稀，牙齒都快掉光了，渾身皮包骨，臉上的褶子深的都看不清容貌了。
    “乖孫，快了！咱們的皇帝陛下就在城下，他帶人來解救我們了！”白發老翁摸了摸孫子的頭，滿眼慈愛道。
    “可若是他們打不上來，退走了怎麽辦？”少年眉頭緊皺，歪著腦袋，看著爺爺。
    “狗蛋，你要記住，就算他們退走，咱們也不能忘記咱們身體裏流著的是漢家的血，咱們是漢人，不是高句麗人！
    他們這次打不上來，遲早有一天會打上來滅了高句麗！”老翁看著孫子，神色無比認真。
    “阿祖，可我祖母和阿娘都是高句麗人！那我身上是不是還流著一半高句麗人的血？”少年再次發問。
    這……
    老翁嘴皮子動了動，最終陷入了沉默。
    614年，前隋煬帝楊廣第三次東征，他是隨軍出征運送糧草的一名普通民夫。
    他叫何根生，那一年，他40歲，背井離鄉，告別妻兒來到遼東。
    剛開打沒多久，高句麗便舉國投降。
    得知消息的他興奮的一夜沒睡著。
    可萬萬沒想到，大軍一撤，高句麗便與前兩次一樣直接翻臉，將他們這些運送糧草的民夫扣押了。
    原本他以為，朝廷會派人來接洽將他們帶回去。
    可事實證明他想多了，他在這裏一待就是20多年。
    從一個40歲的壯年漢子到如今的白發老叟。
    因為漢人身材高大，所以頗受這裏的女子喜歡。
    一時間，漢家男兒成為了香餑餑。
    他雖然已年近40，但卻被一名俏寡婦給看上了，眼見回國無望，半推半就之下，他便在這裏安了家，生兒育女。
    十數萬民夫被扣押，滯留遼東，他隻是其中一個。
    大部分人都跟他一樣，在這裏娶妻生子安家。
    他們能在這裏娶妻生子，是因為高句麗女多男少，為了增加人口。
    而他們的地位在這裏非常之低，與奴隸別無二致，深受當地人的欺壓。
    他們的後代也隻能跟他們一樣做著髒活累活，吃不飽，穿不暖，永無出頭之日。
    “啪！”
    “還不快掃！發什麽愣呢？今日上午掃不完，午飯就別吃了！”
    就在他發愣回憶之際，一根鞭子帶著破風般的呼嘯抽在了他的身上。
    他捂著火辣辣的後背回頭看了一眼街道，大雪紛飛，他們掃幹淨的街道，此時又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積雪。
    他看了看一旁低著頭掃地的小孫子，一股無盡的悲涼湧上心頭。
    “啪！”
    “還不掃！”
    兵卒手裏的鞭子再次抽來，怒聲喝道。
    鞭子快抽到他身上，他猛地探手一抓，用力一扯，將兵卒拉了個趔趄，直接砰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老何，你瘋了？”一旁的一名老漢見狀，滿臉驚容。
    周圍眾人也是動作一頓，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老胡，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我過夠了！”何根生大聲吼道。
    “嘿！你這個老家夥，既然過夠了，那就去死吧！”兵卒頓時怒了，爬起身抽出腰間的長刀，便朝他刺來。
    “阿祖，小心！”一旁的狗蛋毫不猶豫上前擋在了他的麵前。
    “噗嗤”一聲，長刀透體而過，狗蛋“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清秀稚嫩的臉上滿是痛苦之色。
    接著吐出一口鮮血，閉上了雙眸，很快便沒了呼吸。
    鮮血流出，將雪地染紅，觸目驚心。
    “狗蛋……嗚嗚嗚……”何根生腳步踉蹌的來到孫子的身旁，失聲痛哭。
    “跟這些高句麗狗拚了！”
    “沒錯！他們壓根就沒把咱們當人，我們在他們眼中隻是幹活的奴隸！”
    “我們這輩子是活到頭了，髒活累活都無所謂，可咱們的孩子難道也要走我們一樣的路嗎？！”
    “如此窩囊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幹死他們！”
    …………
    周圍眾人頓時義憤填膺，先前還渾渾噩噩，眼神呆滯的他們，此刻一個個氣勢洶洶，眼中燃燒著仇恨的火焰。
    “大膽！你們不想活了嗎？還不趕緊掃！”兵卒見狀，渾身一顫，色厲內荏的朝眾人吼道。
    “我去你大爺的！狗一樣的東西，也敢在老子麵前狂吠！”
    一名中年漢子掄起掃把衝上前，一掃把將他抽在了地上。
    “打！打死他！”
    隨後眾人一擁而上，掄起掃把頭就是一陣抽打。
    “你們在做什麽？還不住手？”遠處巡邏的高句麗兵卒見到這一幕，連忙朝這邊跑來。
    “兄弟們，咱們沒活路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一名漢子舉起地上染血的長刀，眼中滿是瘋狂，高聲喊道。
    “殺！殺！”
    眾人齊聲應和，雙眼血紅。
    他們朝那一隊巡邏的高句麗兵卒衝殺了過去。
    周邊正冒雪幹活的漢家兒郎聽到這裏的動靜，都往這邊蜂擁而來，得知事情經過之後，他們抄起木棍，便衝了上去，加入了戰團。
    壓抑了幾十年的屈辱，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不到片刻，那一隊巡邏的高句麗兵卒便通通去見了太奶。
    烏骨城是高句麗的軍事重鎮，城內常駐軍隊達到了6萬，其中有1萬多名漢人在這裏做苦力。
    隨著動靜越鬧越大，加入戰團的人越來越多，場麵逐漸失控。
    烏骨城守將得知後，派了4萬人前往鎮壓。
    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這是刻印在漢家兒郎骨子裏的基因。
    縱然敵眾我寡，他們也毫不畏懼，奮勇爭先。
    一時間，整個烏骨城上空都飄散著濃濃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