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將軍韓昶率軍大破鹿城反軍的消息第二天便八百裏加急送到了京城。
    宮內自然是第一時間收到線報的。
    但與宮內得到情報的同時，小晴也知道了。
    小晴能知道當然不是因為她有什麽情報勢力在手，純粹是因為這天她為了照顧十一皇子，正和十一皇子住同一屋簷下呢。
    兩人正吃著午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窗外便傳來了玄平的聲音。
    玄平大哥的聲音小晴還是聽過的，雖然他往常沉默寡言，存在感不強，但小晴還是會聽到他向十一皇子匯報收到的情報。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十一皇子處理那些情報的時候，並沒有避開小晴。
    “殿下，韓昶首戰告捷，現在正配合鹿省駐軍處理逃竄的反賊。”
    玄平隻說了一句，便將大概情況概括了進去。
    現實情況遠比那輕飄飄的一句話來得殘酷千萬倍。
    反賊的下場，通常都會就地格殺。
    畢竟是數以萬計的難民，要安置那些反賊，要損耗數不清的資源，這些年來大夏各省都在鬧饑荒，財政入不敷出，稅收收不齊是常態，掌權者自然不會有那麽多的精力、那麽多的錢糧去安置那些反賊。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直接殺了。
    這不是外戰，那些反賊在不久前也是耕地裏的農民，也是受苦百姓。
    相當大的一部分，會被官兵追上直接格殺，還有一部分能順利四散逃開，但逃脫的那部分人進到那荒山野嶺，也會餓死渴死大半。也許最後隻剩下極少的一些人能夠在新的地方活下來，重新打獵耕種，重新隱姓埋名隱去反賊經曆，當一個無名無姓的農民。在若幹年後，當他們老去的時候，會和子孫們說起那一段幾十萬人造反，最後隻有幾個幸運兒活下來的故事。
    這點事情，小晴能想到，十一皇子自然也是能想到的。
    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這可不是空話。
    這也是窮之過。
    朝廷窮，沒有能力去接濟難民，給予他們支持讓他們重新恢複農民身份。但話又說回來，朝廷能有那個能力去接濟，那些個反賊一開始就沒有必要造反。
    小晴沒有開口說話，十一皇子也沒有。
    房間裏靜靜的。
    許久，小晴才聽到十一皇子的歎氣聲。
    “這大夏，就像是一個成長了兩百多年的巨人，他實力強大，有著極強的底子，即便是千瘡百孔，也不能讓它倒下。”
    “但他若要倒下，也隻是時間問題……”
    十一皇子聲音極輕，就像是喃喃自語般的感歎。
    小晴並沒有插話，又或者說，她沒敢開口。
    對方現在說的可是國家大事。
    國家大事豈能是她一個丫鬟身份的人能妄加議論的？
    更何況，自己有幾斤幾兩，小晴還是知道的。
    她記憶裏雖然也有背過一些曆史政治，但那些都是為了應付必修課，死記硬背的，真要讓她總結什麽治世之道，她可講不出個三五七。
    見她不接話，十一皇子不但沒生氣，反倒還開口安慰她。
    “別怕，和你說這些，自然是讓你聽去了也無妨。”
    “我排行十一，也就是說，我上麵還有十個哥哥。”
    “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兄弟，我和十位皇兄的關係都不錯。”
    “但現在，活著的隻有大皇兄一個。”
    十一皇子語氣輕鬆，就像是在說著今天的天氣。
    但屋子裏的另一人，聽到他突然話題一拐，拐到這十一位皇子的事情上，小晴瞬間就不淡定了。
    她麵上難掩慌亂，心底裏都已經作呐喊狀了。
    皇子殿下，你確定這話題是我聽去了也無妨的？
    十一皇子可不管她在在想什麽，也不知道她在心底裏的吐槽，隻是輕聲接著訴說。
    也許，他也早就想要如此訴說一番。
    “往上的九位哥哥，和我關係都不錯，但他們都不在了。”
    “我身邊的朋友，也都不在了。”
    “我漸漸發現，我和誰關係好，誰就會被捉走盤問、暗自抹殺。”
    “所以我明麵上，私交不錯的也就隻有任家二小子。”
    “所以上次和你說，我的朋友很少，並非是騙你。”
    “因為現在還活著的朋友，也就這一兩個。”十一皇子笑著看向她，惹得小晴好一陣無語。
    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
    她心底裏吐槽了一句。
    她突然想起，二少爺說過的，讓她少點出府去玩，果真不是騙她的。
    雖然早就上了賊船，但每當想起這事，小晴都還是忍不住歎氣。
    想她今年才八歲的年紀，都經常歎氣了。
    都要歎氣成一種習慣了。
    難怪蒹葭總喜歡說她人小鬼大喜歡歎氣裝深沉。
    蒹葭可不知道她在為什麽而發愁。
    沒有事情卻故作憂鬱歎氣，可不是裝深沉嘛。
    其實這有些迷幻的大夏國局勢，屬實是給小晴看迷糊了。
    不僅僅是大皇子與十一皇子的勢力黨派，任國公府的站位問題。
    還有這大夏國對於國內連年饑荒、外敵襲擾，內憂外患的處理問題。
    小晴雖然是身處京城這一方淨土，身邊全是一片繁華景象，但她也不止一次聽到過全國各地爆發的問題。
    旱災、饑荒、官員貪汙收款、守軍掛職吃空餉、外敵來犯、拖欠軍糧、推卸責任，千千萬萬由上往下的問題，無一都在說明大夏並沒有她眼中的京城看起來那麽繁華平安。
    但奇怪的地方就在這裏。
    她隻是一個小丫鬟。
    即便她在老太太麵前再得寵，身份再高，身份上也隻是個丫鬟，更別談什麽權力。
    身為一個丫鬟的她都已經能看到這大夏隱藏在繁榮昌盛之下的岌岌可危，那朝廷之上的掌權者，皇帝陛下、兩位皇子、文武百官，這麽多人就沒人能看出來？
    既然能看出來，為什麽不會有人去想辦法處理解決？
    大家都隻是熟視無睹。
    難民交不起賦稅、吃不起飯。
    最開始的確是官逼民反。
    朝廷之上隻是任由發展，直到漸漸要成了氣候，便直接出兵剿滅。
    這次的出兵鹿省、剿滅反賊。
    在小晴看來，與其說是解決匪患，更像是沒有解決問題，而是解決了提出問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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