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三小姐轉身去催促慢吞吞的丫鬟備馬車，蒹葭一把拽住小晴的袖子，壓低聲音道。
    “怎麽回事？這位祖宗怎麽跟來了？”她秀氣的眉毛幾乎要擰成結。
    在丫鬟眼裏，三小姐一向不是個好說話的主，大家平常都是能避則避開的。
    今日蒹葭準備和小晴一起出去玩的，小晴沒有架子，兩人走在外頭可放鬆自然，甚至以姐妹相稱，但有了三小姐就不行了，蒹葭得顧及禮數。
    這三小姐明顯是一副要跟著出府的樣子。
    小晴借著整理鬢發的動作，湊近蒹葭耳邊。
    “老太太的意思。”她紅唇微嘟，露出個無奈的表情。
    “待會兒你隻管吃你的，我應付她就好。”
    蒹葭撇撇嘴。
    “什麽叫做我隻管吃我的，我又不是你，有這祖宗看著，我敢……”她這句話沒能說完，卻見三小姐已經提著裙擺往這邊走來。
    她隻好退後半步，規規矩矩地站在小晴身側。
    陽光下，兩個小姑娘都是一身紅色衣裙，一個精致可愛、一個青春靚麗，卻都因為突然多出的這位不速之客，而顯得拘謹了幾分。
    “車備好了。”三小姐笑吟吟地過來牽起小晴的手，眼角餘光卻在打量蒹葭。“青蓮這丫頭辦事磨磨蹭蹭的，若是她能有蒹葭這般利索能幹就好了。”
    青蓮是今天跟在三小姐身側的貼身丫鬟。
    青黛出了府，這件事小晴昨日就在任二爺嘴裏得知。
    現如今看來，這青蓮便是頂了那青黛的位置。
    蒹葭垂眸應了聲"不敢"，心裏卻暗暗叫苦。
    這下好了，原本計劃好的自在遊玩，怕是要變成一場戰戰兢兢的陪笑了。
    幾人上了馬車，馬車在青石板路上轆轆前行，這可比小晴邁著小短腿走走停停、優哉遊哉地走快多了。
    不多時便停在了商業街。
    小晴撩開車簾，隻見一座朱漆雕花的二層小樓矗立在眼前，簷下懸著黑底金字的“酥香齋”匾額，兩側掛著紅綢燈籠，在春風中輕輕搖曳。
    “貴客裏邊請……”店小二眼尖，見馬車華貴，早已滿臉堆笑地迎了出來。他肩上搭著雪白的汗巾，腰間係著靛藍圍裙，手腳麻利地打起珠簾。
    一進門，甜香便撲麵而來。店內四壁皆是檀木多寶閣，錯落有致地擺著各色糕點。
    正中一張黃花梨大案上，青瓷盤裏盛著切成小塊的試吃品，旁邊還配著銀簽子。
    二樓雅座垂著竹簾，隱約可見幾位錦衣公子在品茶談笑。
    這點心鋪子原本就有雅間的服務，樓上雅間還免費提供茶水。
    隻是相較於到雅間，拿著菜單像是點菜一樣等著人端上來，她倒更喜歡看著琳琅滿目的糕點，像是另一個世界吃自助餐一般看上哪個感興趣就拿哪個。
    她胃口原本就小，如此能多嚐嚐些其他種類。
    這世界的菜單還隻有文字描述，光憑那一點文字描述和糕點名字，在店小二端上來之前都不知道點的糕點長什麽樣。
    “咱們就在櫃台嚐吧。”小晴回頭對三姐笑道，杏眼裏閃著狡黠的光，“雅間太悶，不如這樣能多嚐些花樣。”
    既來之則安之，雖然原本和好友輕鬆的逛街計劃被打亂了，但來都來了，就當做是完成老太太的任務，陪這位三姐逛街了。
    而且一路過來，這三姐態度良好，和小晴的印象判若兩人，小晴並不介意與她好好相處。
    事已至此，吃完再說。
    而且不僅僅是先前提到過的茯苓糕。
    即便是在老太太院子裏待了幾年，見慣了各種精致糕點的小晴，如今來到這酥香齋，看到這櫃台上琳琅滿目的糕點，也還是有好些不認識的。
    酥香齋內，三麵櫃台呈"凹"字形排開，玻璃罩子下陳列著數十種糕點。
    正中一尊青銅香爐嫋嫋吐著檀香，與甜香混在一處。穿靛藍短打的夥計們穿梭其間，手裏托著的漆盤上各色點心堆成小山。
    “這位小姐嚐嚐新出的海棠酥？”一個圓臉夥計熱情地迎上來，手裏銀夾子靈巧地夾起一塊金黃油亮的點心。小晴湊近看了看，忽然指著旁邊青瓷碟裏的翡翠糕“先要這個。”
    她接過夥計遞來的銀簽子，輕輕戳起一塊碧玉般的糕點。紅唇微啟，貝齒輕咬，頓時眉眼彎成了月牙“是薄荷餡兒的！”說著已經轉向另一邊的蒹葭，發間紅繩紮的團子頭隨著動作一顫一顫。“你嚐嚐這個！”她把吃剩下的半塊糕點塞蒹葭手裏。
    蒹葭也不嫌棄，動作幹脆地往嘴裏一丟，眯眼笑道。
    “好吃。”
    酥香齋內甜香氤氳，小晴正踮著腳尖看夥計從琉璃櫃裏取出一碟新做的茯苓糕。
    任嫣站在她身側，體貼地幫她攏著袖口，生怕那紅紗羅的衣袖沾了糕點碎屑。
    “四妹妹嚐嚐這個。”三小姐聲音柔得像蜜裏調油，親手用銀簽子紮了塊金絲棗泥糕遞過來。
    她今日出奇地有耐心，連小晴把每樣糕點都隻咬一小口的挑剔行為都包容得很，甚至還笑著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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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隻嚐鮮的小雀兒。”
    忽然，店門珠簾嘩啦一響。一個著柳色襦裙的年輕女子帶著丫鬟走了進來。
    任嫣捏著銀簽的手指驀地收緊，眼底閃過一絲寒光，但轉瞬又恢複了溫柔似水的模樣。
    小晴正接過店小二遞過來的茶盞喝茶順一順那嘴裏的糕點呢，忽然聽見極輕的“叮當”兩聲。
    她餘光瞥見任嫣的袖口微微一動，兩粒碎銀悄無聲息地滾落在地，正巧停在那柳裙女子的石榴裙下。
    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突然從門邊竄出，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地上那點銀光。
    別看國公府裏的人出手大方，用度極其奢華。其實那是因為國公府底蘊足，財大氣粗。
    對於平民百姓來說，大多數人花的都隻是銅板，像是這一條中央處的商業街，大多數鋪子尋常百姓那是連看都不敢進去看一眼。
    即便那隻是兩塊小小的碎銀，別說是一個乞丐了，對於大多數平民百姓來說也是很大的一筆錢。
    若隻是買簡單的米麵，也足夠買不少了。
    這商業街走動的都是出手闊綽的有錢人，不但出手大方，一不小心掉點銀子也實屬正常。乞丐們哪經得起這種誘惑，所以即便是有中城兵馬司的官兵巡邏驅趕，但這群乞丐還是瞅準一點空子就往這條街上鑽。
    他枯瘦的手掌猛地探向女子裙底——本意是撿錢，可在那女子看來，分明是個登徒子要輕薄自己。
    “啊！”女子尖叫著後退，撞翻了身後的點心架。
    七八個青瓷碟子應聲而碎，各色糕點撒了一地。
    乞丐白撿了銀子，看到店內混亂也知道自己闖了禍，在這條街乞討原本就是不允許的，如今還造成了店鋪損失，若是讓中城兵馬司的人逮到那還了得？
    輕的就是銀子沒收人被打一頓，重一點的掉腦袋也不奇怪！
    店小二慌忙來攔，卻被那慌不擇路的乞丐撞了個趔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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