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蒙恬的軍令:竟讓我當縮頭烏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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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線,秦軍左翼營寨。
    寒風如刀,卷著細碎的雪粉,刮過插滿斷箭的寨牆,發出鬼哭般的嗚咽。
    空氣裏,濃重的血腥味與篝火的煙熏味混在一起,即便在零下低溫中,依舊頑固地鑽入鼻腔,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戰爭氣息。
    士兵們在沉默地清理著戰場。
    有人麵無表情地用推車,將一具具凍得比石頭還硬的匈奴人屍體,運到遠處挖好的大坑裏。
    重物落入坑中的悶響,是此刻營地裏為數不多的聲音。
    有人在修補破損的鹿角和箭塔,用沾滿血汙的手,將新的尖木樁狠狠砸進凍土。
    更多的人,圍著火堆,用粗布仔細擦拭著兵器上凝固的血汙與腦漿,眼神空洞,茫然。
    勝利的狂喜早已被嚴寒和死亡衝刷殆盡。
    留下的,隻有深入骨髓的疲憊,和劫後餘生的麻木。
    王離站在高高的望樓上,玄色的披風在他身後獵獵作響,如同墨色的戰旗。
    他的臉上,寫滿了揮之不去的疲憊,眼眶下是掩不住的青黑。
    昨夜一戰,他勝了。
    但過程之慘烈,遠非戰報上那冰冷的數字所能概括。
    匈奴人像徹底瘋掉的狼群,不計傷亡地一波波衝鋒,
    有好幾次,防線都險些被那悍不畏死的匈奴浪潮衝垮。
    若非公子高帶著他那三千朔方兵,如釘子般死死釘在陣前,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此,王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不遠處。
    公子高正站在一段寨牆上,低頭檢查著一架剛剛經曆過血戰的床弩。
    他似乎察覺到了王離的注視,抬起頭,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
    那張原本養尊處優的王子臉上,還沾著幾點早已幹涸發黑的血跡,讓他平添了幾分鐵血的崢嶸。
    就在這時,營寨外傳來一陣號角聲。
    那聲音渾厚,不是敵襲的尖銳,而是友軍的信號。
    “援軍!”一名親衛快步跑上望樓,聲音裏帶著抑製不住的喜色,“將軍,是蒙恬大將軍派來的援軍!”
    王離精神猛地一振。
    他與公子高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濃濃的期待。
    昨夜血戰,他們傷亡不小,士卒疲敝,正是急需補充兵力的時候。
    二人快步走下望樓。
    一支援軍隊伍,正緩緩開進營寨。
    然而,當看清來軍的配置時,王離的眉頭卻不由自主地緊緊皺起。
    來的不是他預想中的精銳鐵騎。
    而是五千步卒。
    他們雖然個個剽悍,裝備精良,但在這廣袤雪原上,步卒的機動性遠遜騎兵。
    更讓他感到不解的,是隊伍中央那十幾輛被厚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由數匹健馬拉著,顯得笨重無比的怪異大車。
    一名身材高大,麵容堅毅的都尉快步上前,對著王離和公子高重重一抱拳。
    “奉大將軍之命,前來增援!”
    隨即,他從懷中取出一份用蠟封好的軍令,雙手呈上。
    “這是大將軍給王將軍的親筆信。”
    王離接過,指尖發力,捏碎火漆,迅速展開。
    信上的字跡,如其人一般,鐵畫銀鉤,力透紙背。
    然而,信上的內容,卻讓王離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變得鐵青,難看。
    信很短。
    核心隻有一個字——守。
    蒙恬在信中,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嚴令王離,死死縮在營寨裏,像個烏龜一樣,不惜一切代價拖住匈奴人的東線主力。
    為他的下一步計劃,爭取時間。
    信的末尾,還特意加了一句錐心刺骨的話:
    “汝部之安危,關乎全局。若因好勇鬥狠,致使全盤皆輸,汝,便是王氏與大秦的罪人。”
    “砰!”
    王離猛地將信紙攥成一團,狠狠砸在雪地上!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雙眼因極致的憤怒而瞬間充血。
    “欺人太甚!”
    他從牙縫裏擠出這四個字,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
    “我剛剛打了一場大勝仗!斬敵五千!正是我軍士氣如虹,當乘勝追擊之時!”
    “他卻讓我當一個縮頭烏龜?!”
    周圍的將領們麵麵相覷,噤若寒蟬,無人敢言。
    他們都能感受到王離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滔天怒火。
    公子高默默拾起那團被擲於地上的信紙,緩緩展開,看了一遍,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心中同樣不甘。
    但他比憤怒中的王離,更能理解蒙恬的意圖。
    那名來使都尉仿佛沒有看到王離的怒火,依舊麵容沉靜。
    “王將軍,大將軍知道您這裏戰況激烈,特意讓末將帶來了十具‘震天雷’。”
    “震天雷?”王離的怒氣,被這個詞匯稍稍壓下。
    “大將軍有令,此物非到萬不得已,不可輕易動用。”
    那都尉的眼神變得無比鄭重。
    “但若動用,必可一錘定音。”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王離和公子高,一字一頓地說道:“大將軍還讓我帶了一句話給二位。”
    “他說……”
    “東邊這條魚餌,已經足夠大了。”
    “現在,就看頭曼那條貪婪的大魚,什麽時候會因為過分專注於魚餌,而忘記了身後獵人那支早已上弦的利箭。”
    “另外,將軍每日需增加營旗,迷惑匈奴,做出大軍已至的假象。”
    王離,徹底沉默了。
    他不是蠢人。
    他瞬間明白了蒙恬所有的苦心與布局。
    頭曼在用右賢王做誘餌。
    蒙恬,何嚐不是在用他王離,用公子高,用這支孤懸在外的左翼大軍,做另一個更大,更致命的誘餌?
    這是一場比誰更能沉得住氣的豪賭。
    賭桌的兩邊,是兩位當世名將。
    而他,就是那枚被毫不猶豫推上賭桌的,最重要的籌碼。
    王離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胸中翻騰的怒火,漸漸被一種冰冷刺骨的決然所取代。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所要麵對的,將不再是戰場上真刀真槍的搏殺。
    而是一種更考驗人心,更殘酷的煎熬。
    “傳我將令!”
    王離的聲音,已經恢複了平日的冷硬,甚至更加森然。
    “加固營寨!深挖壕溝!把所有的鹿角都給我往前再推二十步!”
    “另外,在營寨的旗杆上,再給我多加一百麵旗幟!”
    “白天,讓一半的士兵出營操練,製造我們兵力雄厚的假象!”
    “晚上,營中篝火,要比之前多點一倍!”
    “既然大將軍要我當誘餌……”
    “那就讓匈奴人看清楚了。”
    “我這枚餌,可是帶著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