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樊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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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十根粗大的鹿角被硬生生拔起、砍斷,在防線上露出一個寬達十幾丈的巨大缺口,像一張咧開的、滿是嘲諷的嘴。
    “快!動手!”老陳壓低聲音催促著。
    眾人不敢怠慢,立刻按照之前的分組,兩人一組,開始在沒過膝蓋的雪地裏艱難地修複工作。
    劉季和樊噲分到了一根最粗的木樁。
    那木樁足有水桶粗細,上麵還沾著已經凍成黑褐色的血跡,也不知是秦人的,還是匈奴人的。
    兩人合力,才勉強將它抬到預定的坑洞旁。
    “他娘的,真沉!”樊噲低聲咒罵了一句,吐了口唾沫在掌心,拿起一柄巨大的鐵錘,掄圓了胳膊,就要狠狠往下砸。
    “慢著!”
    劉季一把按住了他。
    他警惕地掃了一眼遠方白茫茫的雪原,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塊破布,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鐵錘的錘頭,又在木樁的頂端,墊上了一層厚厚的皮子。
    “想把匈奴人的祖宗都招來嗎?”劉季壓著嗓子,在他耳邊低聲罵道,“用這個!動靜小點!!”
    樊噲愣了一下,隨即咧開大嘴,嘿嘿一笑,露出兩排白牙:“還是大哥你想得周到。”
    經過這麽一處理,鐵錘砸下去的聲音,果然沉悶了許多。
    整個修複現場,隻有這種“噗噗”的悶響,和眾人粗重的喘息聲,以及風刮過耳邊的呼嘯。
    老陳站在不遠處,將劉季那番用破布包裹鐵錘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渾濁的眸子裏,不易察覺地閃過一絲讚許。
    這個亭長出身的劉季,腦子確實比旁人活泛太多。
    是個能在死人堆裏多活幾天的料。
    時間在冰冷的空氣中一點點流逝,那個猙獰的缺口,被一根根新的鹿角漸漸補上。
    高度緊張的氣氛稍有緩和,幸存者們緊繃的神經略微放鬆,有人甚至開始壓著嗓子,低聲抱怨這殺千刀的鬼天氣和永遠幹不完的活。
    但劉季始終沒有放鬆那根弦。
    他一邊揮舞著悶響的鐵錘,一邊用眼角的餘光,如同獵犬般死死盯著遠方那片白茫茫的,仿佛亙古不變的雪原。
    突然。
    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絲不屬於風聲的異響。
    幾乎是同一瞬間!
    “趴下!!”
    老陳的嗓音和劉季尖銳的嘶吼,幾乎同時炸響!
    劉季想也不想,轉身一記猛踹,狠狠印在樊噲那壯碩的屁股上,將這個還在發愣的屠戶直接踹翻在地!
    他自己,則連滾帶爬地撲向了剛剛豎起的一排堅固鹿角之後!
    他的吼聲剛落。
    “咻——咻咻咻——!”
    一陣令人頭皮瞬間炸裂的密集破空聲,驟然響起!
    一片由純粹的死亡和鋼鐵組成的黑色烏雲!
    那片烏雲,悄無聲息地從遠方的地平線上蒸騰而起,瞬間便覆蓋了這片小小的、毫無遮蔽的修複場!
    “噗!”
    “噗嗤!”
    箭矢撕開皮肉、貫穿身體的沉悶聲響,如同死神在耳邊低語,此起彼伏地響起。
    剛剛還在抱怨的幾個新兵,臉上驚恐的表情瞬間凝固,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身體便被數支凶狠的利箭死死釘在雪地上。
    他們像被穿在竹簽上的螞蚱,徒勞地抽搐了幾下,便再無聲息。
    溫熱的鮮血,瞬間染紅了身下潔白的雪地,刺眼得如同盛開的死亡之花。
    “啊——!匈奴人!”
    “救命啊!快跑!”
    短暫到極致的死寂之後,是山崩海嘯般的徹底混亂!
    無數人丟下手中的工具,像一群沒頭的蒼蠅,瘋了一樣轉身就想往營寨的方向跑去。
    “不許退!”
    老陳的聲音,如同在風中炸響的驚雷!
    “跑回去也是死!都他媽給老子撿起戈矛!依托鹿角,結陣!!”
    然而,麵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死亡天幕,他那聲嘶力竭的吼聲,顯得那般蒼白無力。
    “咻——!”
    又是一蓬黑色的箭雨,如同長了眼睛一般,精準地覆蓋了那些轉身逃跑的人群。
    雪地上,瞬間又多了十幾具不斷抽搐的屍體。
    就在這片地獄般的混亂之中,一道壯碩如熊的身影,卻猛地從鹿角後竄了出來。
    是樊噲!
    他剛剛被劉季一腳踹翻,僥幸躲過了一劫。
    此刻,他看著那些倒在血泊中,還未閉上眼睛的同鄉,那雙牛眼瞬間被血絲填滿,變得通紅!
    “狗日的匈奴雜碎!俺跟你拚了!”
    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扔掉了礙事的鐵錘,從腰間拔出那柄幾乎與他形影不離的沉重大刀,竟然不退反進!
    他舉著一麵不知從哪兒撿來的盾牌,迎著那漫天箭雨的方向,決絕地衝了過去!
    “樊噲!回來!”劉季看得目眥欲裂。
    可已經晚了。
    就在樊噲衝出去的那個瞬間,遠方的地平線上,那片看似平靜的雪原,突然“活”了過來。
    一個個穿著破爛皮襖,揮舞著雪亮彎刀的匈奴騎兵,如同從雪地裏鑽出的惡鬼,發著意義不明的怪叫,催動著胯下的戰馬,向著這個小小的、正在崩潰的缺口,猛撲而來!
    他們人數不多,約莫三四百騎。
    但那股排山倒海的衝鋒氣勢,卻如同一道要碾碎一切的黑色洪流!
    為首的一名匈奴百夫長,看見竟然有個蠢笨的步卒,敢於向他們這支鋼鐵洪流發起反衝鋒,臉上立刻露出殘忍而戲謔的獰笑。
    他輕巧地摘下馬鞍旁的套馬索,手腕一抖,那塗著油脂的繩圈便如同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精準地向著樊噲的脖子套去!
    樊噲卻連看都看一眼!
    他隻是死死盯著那名百夫長的臉,腳下猛地一蹬,整個身體如同一顆脫膛而出的炮彈,不閃不避,將手中的盾牌,硬生生撞向了那匹高速衝鋒的戰馬!
    “嘭!!”
    一聲震得人耳膜發麻的恐怖悶響!
    靠著盾牌,樊噲那壯碩如熊的身體,竟然直接將那匹高速衝鋒的戰馬,撞得發出一聲淒厲的悲鳴,龐大的身軀轟然側翻在地!
    馬背上的百夫長猝不及防,被巨大的慣性狠狠甩飛出去,像個破麻袋一樣在雪地上翻滾了好幾圈。
    他還未掙紮著爬起,一道山嶽般的黑影便已籠罩了他。
    是樊噲。
    他的肩上和腿上,各插著一支還在顫抖的羽箭,鮮血順著甲葉的縫隙汩汩往外冒,但他仿佛根本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死!”
    他舉起屠刀,對著那名百夫長驚恐的腦袋,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劈下!
    血光迸現!
    這一幕,太過震撼!太過野蠻!
    無論是正在哭喊著潰散的秦軍新兵,還是正在享受殺戮快感的匈奴騎兵,都為這原始到極致的一幕,出現了瞬間的呆滯。
    “都他娘的看什麽!”
    劉季的聲音,在這一刻及時地響起,
    “想活命的,就拿起家夥!跟著樊噲,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