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停下來吧，阿爾伯特卿。”
    一個空靈平靜的聲音緩緩響起。
    先前在石麵上祈禱的聖女，不知何時站起了身子。
    她轉過身，月光照亮了她聖潔無瑕的麵容……那雙清澈至極的眼眸中，沒有驚慌失措，隻有一片深沉的寧靜。
    “殿下，這人帶著魔女潛入進來，藐視我教廷的權威！他……”
    依搦斯看著劍拔弩張的阿爾伯特騎士長，搖了搖頭，輕聲解釋道：“是我寫下密信，求助德萊恩先生前來此地的。”
    “什麽？德萊恩！”
    阿爾伯特猛地轉頭，望向不遠處那個穿著工裝的男人。
    他簡直無法相信，這個被世界各國聚焦的男人，竟然會出現在這座花園裏。
    “是的，所以他們並非敵人。”
    依搦斯的聲音依舊平靜，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她的視線也回到德萊恩的身上，紅唇微啟，聲音空靈，“德萊恩先生，我們可以去室內詳談，我沏茶的手藝還算不錯。”
    換做平時，能得到聖女的招待就是至高無上的榮耀和恩賜，更別提讓對方沏茶了。
    但是此時此刻的德萊恩，隻想搞清楚父親死亡的謎團……眼前的這個女人，也有洗不清的嫌疑，是個危險人物。
    “不用了。”
    德萊恩的聲音冰冷，說道：“就在這裏，我信不過你。”
    依搦斯絕美的麵容上，沒有被冒犯的慍怒。
    她似乎完全理解德萊恩的戒備和敵意，輕輕點了點頭。
    後者也不再迂回，直接拋出了核心問題，“告訴我，你寫那封信的真正目的。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想讓我過來？而不是聯係教廷裏的教皇……隻要那位親自出麵幹涉，以教廷在歐洲大陸上的威勢，足以解決你當下的處境吧？”
    “放肆！注意你的言行舉止！”
    阿爾伯特騎士長把手按上了劍柄，再次怒喝。
    他無法容忍德萊恩咄咄逼人的態度。
    “沒關係，阿爾伯特。”
    依搦斯抬手製止了騎士。
    她看向德萊恩，月光在清澈的眼眸中流轉。
    “因為教廷內部的勢力，遠比外人看到的要複雜。”
    說到這個話題，依搦斯的聲音裏帶有一絲疲憊，“外人都知道教廷有四大騎士團，但這些力量都在支持不同的人。”
    她說到這裏，看了一眼阿爾伯特騎士長。
    “真正能讓我放下心來的騎士團，是阿爾伯特卿所在的聖殿騎士團。例如利沃尼亞騎士團，就支持以卡米洛和卡米拉兩位紅衣主教，他們是非常有名的‘雙子主教’，在教廷內部也是絕對的高層，擁有相當一部分話語權。”
    “‘雙子主教’……”
    德萊恩的眉頭緊鎖。
    他聽過利沃尼亞騎士團的名頭，先前在雪地上戰鬥的伯納德騎士長，就是該團的成員。
    至於兩位“雙子主教”，好像是教廷內部的實權派，地位尊崇，影響力巨大。
    “是的。”
    依搦斯確認道：“‘雙子主教’在教廷內部，奉行‘絕對上帝’的極端教條，他們堅持要用把整個世界都變成上帝的擁磊，淨化一切的‘不潔之物’……這裏麵包括不同的信仰者，包括異端，甚至包括……一部分不夠純淨的同胞。”
    德萊恩駭然。
    “我一直秉持著相對溫和的立場，經常會被他們抵觸。”
    真相逐漸浮出水麵。
    聖女的處境，並非想象中的超凡脫俗。即便是在久負盛名的聖保羅教廷，也同樣麵臨派係複雜的內部鬥爭中。
    而對方選擇自己的原因，與這些問題息息相關。
    “關於埃裏希大公的死，我對此並不知情，也感到非常遺憾。”
    依搦斯聖女的聲音，空靈而又真誠。
    她直視著德萊恩的眼睛，仿佛要透過他的瞳孔，看穿男人內心的疑慮。
    “我理解你的懷疑，但我可以用我的人格和信仰向你保證，我與這場悲劇毫無關聯。”
    接著，聖女輕輕吸了一口氣，開始解釋起“操控人心”的傳言：
    “外界傳聞，經過我的‘治療’，不少人會改變信仰，對教廷更加忠誠……可這並非是事實的全部。”
    “大部分尋求治療的信眾，他們本身就已經是虔誠的信徒。治療的成功，身體的恢複，會讓他們的心靈壓力得到解放，精神上不再內耗，從而堅定了原有的信仰。嚴格意義上來講，這是一種信念的強化，而非操控。”
    “這種強化，在毫不知情的外人看來，常被誤讀為‘奇跡’般的操控。但真實的治療過程，絕不會產生任何副作用。”
    依搦斯的解釋非常合理，她剝離了聖女身上的神秘麵紗，回擊了有關於陰謀的論調。
    隨後，她的語氣變得凝重起來。
    “雖然我目前沒有直接的證據，但是威廉二世突然改變信仰，不惜與埃裏希大公決裂的事件，恐怕和帝國內部的變故有關。其真正的根源，應該不是簡單的政治事件，更不是教廷方麵的影響……而是威廉二世的布局。”
    “我和這些被曲解的‘流言’，很可能是威廉二世精心選中、用來掩蓋其真實目的的‘擋箭牌’。”
    德萊恩保持沉默。
    的確，單憑“治療”的手段，就能改變一個人的核心思想和政治立場，尤其是像威廉二世那樣閱曆豐富的皇帝……
    聽起來確實過於不可思議，甚至有些荒謬。
    這更像是一個用來解釋的借口，方便皇帝洗脫身上的嫌疑。
    能直接改變人類想法的能力，恐怕隻有那七位魔女能做到。
    聖女的坦誠，也把線索指向了更深處，更黑暗的方向……皇帝的轉變、父親的死亡，真相已經近在咫尺。
    “你想讓我怎麽救你？”
    德萊恩突然開口，問出了那封密信中最核心的問題。
    依搦斯顯然沒料到，眼前的男人會如此迅速地切入正題，想明白事情的關鍵……
    她絕美的臉龐上，閃過一絲細微的錯愕。
    “你能回來，就是在救我。”
    依搦斯恢複了那副平靜的神情，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因為……我看得出來，你這次回來，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