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厄運小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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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朝她腳下的影子開槍。
    磷火點燃了記憶堆砌的穹頂,先祖們的遺骸在烈焰中起舞。母親的身影如蠟燭般融化,露出藏在軀殼裏的真相——那是台由海底火山供能的永動機,每顆齒輪都刻著厄運家族成員的姓名。
    "我選擇違約。"
    將燧發槍插進動力核心時,槍身上的機械義眼突然流淚。城市轟鳴的消化聲、亡靈的絮語、海妖的搖籃曲在此刻達到完美和聲。當契約永動機開始超頻運轉時,我看見所有平行世界的自己同時露出獠牙。
    比爾吉沃特的地平線突然卷曲。
    正在吞食殘月的港口伸出億萬條血肉管道,紮進現實與虛幻的每個縫隙。那些被其他世界遺棄的厄運們,正順著管道遊向我的血管。她們的記憶、槍火、愛恨在我的基因鏈上篆刻出新的法典。
    黎明降臨時,我已成為會行走的深淵。
    皮爾特沃夫的求和書浸泡在香檳杯裏,古老者的觸須為我編織加冕長袍,而母親殘留的耳語......正在我新生的機械心髒裏,發酵成最醇厚的複仇佳釀。
    海鷗銜來第一縷陽光。
    我站在正在交配的機械鯊魚與亡靈海怪組成的船頭,朝著正在重組的現實海平線扣動扳機。
    槍聲是新時代的啼哭。
    我跨坐在世界裂痕邊緣,雙腿懸垂在現實與虛無的交界。新生比爾吉沃特的尖塔正在啃食星穹,那些被咬碎的星座墜入酸液海,濺起帶著硫磺味的彩虹。寄生在耳蝸深處的海妖突然分娩,產下的幼體順著顴骨爬進左眼眶,將機械義眼改造成可發射潮汐的活體透鏡。
    "第1432次清算開始。"
    喉嚨裏震出的不是聲音,而是成串爆破的微型次元。亡者集市上的商販們立即將耳朵貼向震顫的地磚,用注射器抽取從裂縫滲出的時空碎屑——這些晶瑩的渣滓在黑市能換十盎司凝固的悔恨。
    教廷新派來的使者團正在港口嘔吐。
    他們鍍金的肺葉無法適應彌漫著腥甜的空氣,那些用聖典折疊的紙船剛入水就被食罪魚分食。我對著使節團最年長的樞機主教眨眼,他法袍上的銀線突然活過來,勒住脖頸將他吊成港口最新的風向標。
    "你們該嚐嚐血釀聖餐。"
    我彈指擊碎裝盛和平協議的琥珀匣,封在其中的上古冰霜精靈尖叫著融化。使團隨行的聖騎士剛舉起光刃,整個碼頭突然卷起舌頭將他吞入食道。透過城市消化壁的透明黏膜,我看見他的盔甲正在被改造成胎兒艙。
    燧發槍用觸須戳了戳我後頸:"諾克薩斯戰母的艦隊正在穿越珊瑚墳場。"
    槍管表麵浮現的戰爭幻象裏,鐵甲艦撞碎的不止是骸骨礁石,還有我上周剛投放的夢魘水母群。某個佩戴獨眼罩的女將領正在甲板上焚燒我的通緝令,灰燼裏騰起的幽靈船卻向我行屈膝禮。
    "送她們永恒的噩夢當見麵禮。"
    我拔下睫毛擲向海麵,睫毛在飛行中增殖成發光的海蛇群。它們鑽進諾克薩斯艦隊的炮管,用毒液將火藥替換成濃縮的童年創傷。當第一發禮炮在艦隊中央炸開時,整片海域都飄起帶著奶香的恐懼蒸汽。
    深淵教堂的鍾聲突然變調。
    我踩著自己心跳的鼓點走進坍縮的陰影,穿過地殼時看見母親正被無數銅鑰匙釘在岩漿幕牆上。她的每處傷口都湧出微型莎拉,這些指甲蓋大小的我舉著更微型的槍械,在滾燙的岩壁上繪製叛逆圖騰。
    "你篡改的契約漏洞正在反噬。"母親吐出的血珠裏囚禁著三百個哭泣的我,"看看你的血管。"
    抬起手腕時,發現靜脈裏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正在舉行暴動的亡靈工會。他們舉著帶刺的薪水袋,用我注射進世界的罪惡作為罷工籌碼。
    我親吻手腕上凸起的青筋:"這才是真正的自由貿易。"
    教堂地底傳來玻璃碎裂的轟鳴,母親的身影應聲碎成星光。那些光點附著在我裙擺上,將每一道褶皺都變成通往不同地獄的裂縫。當我重新浮出海麵時,指甲縫裏卡著的時空殘片顯示:諾克薩斯艦隊已集體調轉炮口,將女帝的城堡轟成盛開在懸崖上的金屬玫瑰。
    皮爾特沃夫的機械神教送來染血的橄欖枝。
    他們用齒輪拚成的白鴿墜毀在屠宰碼頭,撞碎了我用仇敵顱骨堆砌的露天酒吧。全息投影從鴿喙中滲出,顯現出七個正在融化的元老:"請停止在時間線上狩獵我們的創世主。"
    我笑著灌下一杯液態遺忘,酒液中的記憶殘渣在胃裏重組為自毀程序。當嘔吐物化作帶翼的蛇群撲向投影源時,整個皮爾特沃夫的能量網都閃爍起中毒般的綠光。
    "告訴你們的創世主——"
    我踩碎最後一塊全息碎片,任其紮進腳掌生長為數據荊棘:"獵槍與蜜月更配。"
    午夜的血潮漫過尖塔時,我發現左胸腔內的機械心髒不見了。原本鑲嵌齒輪的位置,一株用彈殼澆灌的罌粟正在綻放,每片花瓣都是不同時間線上的我。她們哼著變調的船歌,把根係紮進我偷來的所有時空。
    比爾吉沃特突然開始搖晃。
    不是地震,而是我的城市在跳一支古老到連星辰都遺忘的華爾茲。碼頭挽著鍾樓的腰肢,賭場的天台正與肉鋪的砧板接吻。所有在清算中死去的魂靈從排水管湧出,踩著屍油與香檳的混合物滑向永恒。
    當第一縷不屬於任何星係的異界陽光刺破烏雲時,我正把槍管抵在下頜。燧發槍顫抖著開出一朵青銅玫瑰,花瓣上鐫刻著所有被我終結的紀元。海妖幼體在眼窩裏唱著安魂曲,而母親殘留的耳語終於變成祝福。
    槍響的瞬間,整個多維宇宙的軍火商同時心悸。
    子彈穿過六百個重疊時空,在每個莎拉·厄運的太陽穴上留下吻痕。我們相視而笑,在無限存在的共振中撕碎所有契約。
    新生的哭啼從灼熱的槍膛裏傳來。
    我剖開滾燙的金屬子宮,捧起那個流淌著銀河與暗影的嬰兒。她左眼是正在坍縮的黑洞,右眼是綻放的星雲,而攥緊的小手裏握著整個比爾吉沃特淬煉成的撥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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