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水鎮。
    雪依然在下，而且更大了些。
    與之前不同的是，漂浮在虛空中的雪花泛著血色，就連流雲也染上了兩種不同的鮮血。
    秦無幽與鎮國公已經大戰了上百回合，各有負傷。
    一開始鎮國公還能與秦無幽分庭抗禮，但隨著後者先後暴露六階神識和涅盤不滅身兩種底牌之後，鎮國公便迅速有了潰敗之勢。
    某個刹那，鎮國公的護體真元被一片飄落的雪花無聲劃出裂痕。
    秦無幽當然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提起全身的真元匯聚於寒霜劍上。
    劍鋒未動，霜氣已凝，方圓十丈內的積雪逆卷升空，在秦無幽周身織成環狀雪瀑。
    “滅劫！”
    劍鋒輕顫，雪瀑轟然炸裂。
    湮滅劍勢不是劈砍，而是萬頃雪原坍塌時的窒息。每一片飄雪都成了劍光的鏡麵，折射出的青芒在雪幕中織成天羅地網。
    鎮國公暴喝揮掌，掌風劈碎成千上萬的雪花，卻斬不斷這裹挾天地之勢的劍意。
    劍光未至，寒意先透骨髓。鎮國公鬢角凝出霜花，耳畔響起細密爆裂聲───那是護體真元被億萬劍芒同時鑿擊的哀鳴。
    “斬！”
    最後一聲劍鳴撕開雪幕。
    寒霜劍終於動了，劍尖挑起的不是劍氣，而是將整片凍結的虛空掀作巨浪。
    鎮國公瞳孔中映出奇景：漫天飛雪突然鍍上銀芒，仿佛銀河傾瀉時濺落的星芒，而那抹青湛劍光正藏在這億萬星辰之間。
    這一次的“滅劫”比之之前何止強大了數倍，今日這一劍，可是足足融合了天河、寒霜、星辰三種劍意！
    合並三種滔天劍勢斬出的這一劍根本沒辦法用言語來形容，正如其名，仿佛連天劫都要在這一劍之下泯滅。
    餘味忍著壓力強行睜眼時看到了這天地間隻剩下一道耀眼的劍光。
    之後……便沒有了之後。
    ……
    鎮國公從雪暴中心、從未盡的劍勢中緩緩走出，此刻他的身上沒有一處血肉是完好無損的。
    他先是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右臂，感受著體內不斷流失的生機，隨後又看向秦無幽，淡然的神色中似乎帶有著頹然，但也僅此而已，並沒有其他的情緒。
    “木氏一族殺我父兄，屠我族人，孤隻不過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試問何錯之有？何錯之有?！”
    “認賊作父數百載，忍辱負重數百載，深思謀劃數百載，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孤，不是敗給木氏一族，不是敗給自己！”
    “聖人不仁，以天下為棋局，眾生為棋子，縱然達到準聖，依舊無法擺脫被操控的命運……”
    鎮國公闔上雙眸，身軀與神魂寸寸化入朔風，碎雪般四散湮滅。
    “聖人不仁嗎？”秦無幽握住幾片染紅的飄雪，微微失神。
    昔日我父母不也是淪為聖上手中引蛇出穴的棋子嗎？！
    我父母何辜?！我秦家何辜?！
    就連現在的我，明明已經遠離了大周聖朝，卻還是被聖上算計其中！
    秦無幽緊握拳頭，骨骼哢哢作響，這種被人所操控的感覺，真是令人十分不爽！
    “秦大哥，求您救救餘先生！”下方，李笑抱著昏迷不醒的餘味，焦急地喊道。
    秦無幽回過神來，一步閃至李笑身前，隨後將真元渡入餘味體內。
    “以四境初期修為，強行催動極品王器，巨大的負荷將他周身經脈都震碎了。”秦無幽看了看青石板上破碎的青玉如意，緩緩收回手。
    餘味經脈破碎，已經無法吸收真元。
    “那餘先生……”李笑聲音顫抖。
    “不用擔心，我用真元護住了他的心脈和腑髒，性命無虞……隻是，他日後恐怕要淪為一介凡人了。”
    秦無幽輕歎，對於一個修士來說，最恐怖的事情或許並不是死亡，而是修為盡廢。沒有人能夠坦然接受從神壇跌落穀底。
    秦無幽隨即看向坐在廢墟之中呆滯地看著典慶屍身的李可兒。
    後者也感受到秦無幽的注視，兩雙眼睛就這麽無聲對視著，似乎都從對方的目光中感受到了與兩人初次見麵時完全不一樣的東西。
    “我助你重歸王位。”良久的沉默之後，秦無幽率先開口。
    “好！”李可兒緊緊地抓住還存著幾分溫熱的鎮北虎符，麵無表情地點頭。
    這一日，清水鎮的一間木屋空了出來，多年之後，年過十旬的鎮長在這座木屋前長揖及地。
    他激昂地對著後人道：“清霄女王和王爺在這間木屋中住了整整十三載春秋，連幽聖和餘大儒也曾在此地駐足！”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離開清水鎮後，李可兒手持典慶交予的鎮北虎符，振臂一呼，十萬鎮北軍應聲而動。
    另外的三方大將主動投誠，就如同十二年前一樣。他們當然是識趣的，連踏入準聖的鎮國公都身死道消了，他們的抵抗有用了？
    李可兒也沒有計較他們十二年前的罪行，最頂級的幾位戰力已經先後死去，若是再將這三位五境大將給斬了，那這青木王朝可就真要名存實亡了。
    鐵甲雄師在握，正統血脈昭彰，，再加上秦無幽這位神秘未知大能的威懾，李家姐弟承繼大統之勢比之年節的爆竹更加響亮。
    青木曆三千二百年年初，木可兒於太廟受金冊，禦極之日改元清霄。
    史官朱筆飽蘸濃墨，記下王朝三千年未有之變局。自開國太祖以降，木可兒是青木王朝史無前例的第一位女性君王。
    至於木笑，則是封號鎮北王。
    雙王臨朝首日，便大刀闊斧地整頓朝綱，盡數清除了隸屬於鎮國公一脈的餘孽。
    這幾天刑獄司鐵鎖嘩啦聲晝夜不絕，老臣們望著宮牆上新漆的日晷，方才驚覺鎮國公時代已隨漏刻流水而去。
    王殿。
    清霄女王和鎮北王在聽聞餘味蘇醒之後，扔下一句“退朝”之後，便立即丟下懵逼的百官直奔餘味所在的宮殿而去。
    此刻李笑單膝跪在餘味身前，淚涕並下地喊道：“餘先生！”
    “誒。”餘味摸了摸李笑的頭，道：“都當上王爺的人了，怎麽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哭哭啼啼的？我隻是沒了修為，又不是死了。”
    “先生是有大才之人，若是先生願意，孤，可拜先生為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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