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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水鎮，這裏還是那個清水鎮，卻又不完全是了。
    低矮的茅草屋大多換成了規整的磚瓦小樓，沿街的鋪麵也多了許多，掛著嶄新的招牌，透著幾分繁榮。
    唯有那條穿鎮而過的小河，依舊清澈見底，潺潺流淌，岸邊垂柳依依，幾隻水鴨悠閑地浮著，仿佛歲月未曾在此留下痕跡。
    秦無幽一身簡單的玄色布衣，走在陌生的街道上。周身那股足以令聖境側目的寂滅劍意，被他收斂得點滴不剩，就像一個最尋常不過的過客。
    他步履緩慢，目光平靜地掠過那些新起的屋舍、陌生的麵孔，最終，停留在鎮子最東頭，那片被幾棵老槐樹掩映的角落。
    那裏，孤零零地立著一座低矮的、明顯與周圍新氣象格格不入的小木屋。
    木牆斑駁，爬滿了歲月的青苔，屋頂的茅草有些稀疏，透出幾分破敗，卻奇異地被收拾得幹幹淨淨，連門前的石階都一塵不染。
    仿佛被時間遺忘，又仿佛被誰小心翼翼地珍藏。
    正是當年李家姐弟收留他、救他性命的那間小屋。
    秦無幽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石子，蕩開一圈圈細微的漣漪。
    那些被血火、算計、責任、悲慟層層包裹的記憶深處，屬於清水鎮的這一隅，帶著青草的氣息、湯藥的苦澀和李家姐弟的聲音，緩緩浮現。
    他走到木屋前，並未推門，隻是靜靜站著。指尖拂過粗糙的木門板，上麵一道淺淺的、歪歪扭扭的刻痕還在，那是當年李可兒弟弟李笑淘氣時留下的。
    物是人非。李笑如今已是青木王朝手握重權的攝政王，威震一方。
    而那個在灶台前為他熬藥、眉眼間帶著憂慮卻始終溫言的李家姐姐……
    秦無幽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帶著河水濕潤和草木清香的空氣。
    放下，他終於能真正地“放下”了。
    放下仇恨的執念，放下肩頭那壓得人喘不過氣的“人間之望”，放下帝皇血脈帶來的所有沉重。
    此刻，他隻是秦無幽，一個回到生命某個溫暖起點，尋求片刻安寧的旅人。
    “吱呀。”
    一聲輕微的木門開啟聲自身後響起。
    秦無幽並未回頭，以他的境界，早已感知到有人靠近。來人腳步很輕，帶著一種刻意的收斂，氣息……有些熟悉。
    “誰？”一個清越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警惕的女聲傳來，隨即是微微的停頓，似乎看清了門前站立的身影。
    秦無幽緩緩轉過身。
    門口站著一個女子。她並未穿著想象中女王的華服鳳冠，而是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常服，樣式簡潔，隻在領口和袖口處繡著幾道暗金色的、象征著王權的藤蔓紋樣。
    烏黑的長發隨意綰了個簡單的髻，用一根青玉簪固定，幾縷碎發散落頰邊，更添幾分柔美。
    她的麵容比當年褪去了許多青澀，眉宇間沉澱著掌權者的雍容與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但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依舊如同當年清水河的水波。
    正是李可兒，如今青木王朝的女王。
    四目相對。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李可兒眼中的警惕瞬間化為愕然，隨即是難以置信的驚喜，如同平靜的湖麵投入巨石，層層波瀾蕩漾開來。
    她扶著門框的手下意識地收緊，指節微微泛白。
    “秦……秦大哥？”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如同確認一個久遠而珍貴的夢境。
    秦無幽看著眼前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女王，看著她眼中那份毫不作偽的驚喜和深藏的疲憊，心中那冰封的角落，似乎也被這聲輕喚融化了。
    他嘴角微微牽起一個極淡、卻無比真實的弧度，點了點頭。
    “是我，可兒。”他的聲音低沉平靜，帶著一種曆經滄桑後的溫和，“或者說，該稱你一聲……女王陛下？”
    李可兒聽到那聲久違的“可兒”，眼圈瞬間紅了。她快步走下石階，來到秦無幽麵前，仰頭看著他，眼中水光瀲灩，卻又強忍著不讓它落下。
    “什麽女王陛下……”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那神態竟依稀有了幾分當年清水鎮李家姐姐的影子。
    “在你麵前，我永遠都是那個清水鎮的李可兒。”
    她側身讓開門口，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翻湧的心緒，臉上露出一個帶著釋然和溫暖的笑容，道：“秦大哥，你……終於回來了。快進來坐！這屋子我一直讓人照看著，就想著……或許哪天……”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和珍藏，秦無幽已然明了。
    他跟著李可兒走進這間承載著太多記憶的小屋。屋內陳設依舊簡陋，卻收拾得異常整潔，纖塵不染。
    那張他曾躺過的舊木床，那張吃飯的小方桌，甚至那個熬藥的陶罐，都還在原來的位置，仿佛主人隻是剛剛出門。
    “喝杯茶吧，秦大哥。還是你以前喜歡的，後山采的野茶。”李可兒熟練地生起小爐，從櫃子裏取出一個保存得很好的竹筒，動作自然得仿佛從未離開過這間屋子。
    秦無幽坐在那張熟悉的小凳上，看著她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
    爐火跳躍，映照著她專注的側臉，水汽氤氳，帶著野茶特有的清苦香氣彌漫開來。
    這一刻，朝堂的紛爭、王朝的重擔、女王的威儀……似乎都被隔絕在了這小小的木屋之外。隻有爐火的劈啪聲，水沸的咕嘟聲，和一個女子為他斟茶的溫柔。
    他接過那杯粗陶碗盛著的、熱氣騰騰的茶水，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的視線。
    “這裏……一點都沒變。”他輕聲道，聲音有些微啞。
    李可兒在他對麵坐下，捧著茶杯，目光溫柔地環視著這小小的空間，輕聲道：“外麵變了太多，總得有個地方……讓它停一停。這裏，是我的‘根’，也是……我的‘喘息之地’。”
    她看向秦無幽，眼中帶著深深的關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柔聲道“秦大哥，我知道你經曆了很多……很苦。現在，都……好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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