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塘關總兵府內，雕花檀木大廳中，李靖與殷十娘並坐主位，身側案幾上的青銅香爐正冒著嫋嫋青煙，卻驅不散空氣中凝滯的尷尬。
    太乙真人拂塵垂落膝頭，指節無意識地摩挲著玉柄；
    哪吒垂眸盯著青磚縫隙，頭發無風自動，不知道在想什麽；
    敖丙一襲銀鱗軟甲泛著冷光，端坐在客座中央，周身縈繞著東海龍族特有的龍威。
    自清晨敖丙親自送哪吒回府，太乙真人聞訊匆匆趕來，五人已在此對峙良久。終於，殷十娘用手肘輕撞李靖，目光中滿是催促。
    李靖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沉默："太乙仙長，此前告知，犬子與東海龍族起了衝突，被帶往龍宮受罰。我本打算近日親自登門謝罪，接回哪吒，卻不想今日龍三太子竟親自送他歸來，實在令李某惶恐。"
    敖丙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處的笑意，餘光掃過太乙真人瞬間緊繃的身軀，向李靖拱手行禮："李總兵過謙了。小龍此番前來，正是為了與您解釋此事。"
    他頓了頓，聲線沉穩如浪濤："哪吒師弟失手打傷巡海夜叉，確屬無心之失。我原隻想帶他入龍宮略施懲戒，維護龍族顏麵。"
    李靖點了點頭，龍族乃上古大族，背靠靈教且向來護短，敖丙直言"顏麵"二字，毫不遮掩東海的態度與目的。
    卻聽敖丙話鋒一轉："說來也巧，師弟入龍宮次日，一位連家父都極為敬重的大能自西昆侖來訪。閑談中提及度厄真人前輩，這才知曉他竟是李總兵的授業恩師。"
    他語氣帶上幾分親昵，"當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家父得知後，立刻命我送哪吒師弟回府，並囑咐務必向李總兵說明，切莫因誤會傷了龍族與西昆侖的情分。"
    "西昆侖...度厄真人..."太乙真人喉間發緊，掐著拂塵的手指微微發白。
    作為東昆侖闡教玉虛宮弟子，他再清楚不過——西昆侖乃西王母的道場，那是連元始天尊都要禮讓三分的存在。
    敖丙看似輕描淡寫的話語，實則暗藏鋒芒：今日放哪吒歸來，不是看在闡教麵子，而是看在了西昆侖之上西王母的麵子上。 想到此前在東海邊，自己搬出元始天尊都未能震懾龍族，此刻卻因西昆侖的名號輕易化解危機，太乙真人隻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李靖撫著腰間玉帶，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原來如此，隻是不知這位來自西昆侖的大能是哪位祖師？”
    敖丙雙手抱拳，銀鱗甲在燭火下泛著冷光：“還請恕小龍不便告知。”
    “故弄玄虛，有何見不得人！”太乙真人猛地甩動拂塵，玉柄重重磕在案幾上，震得盞中茶水濺出。他斜睨著敖丙，眼角眉梢盡是不屑，“莫不是隨口編個由頭，妄圖遮掩龍族欺人太甚？”
    “太乙仙長！還請說話注意些許分寸！切莫侮辱在下師門與祖師！”李靖目光如刀，直直剜向太乙真人。
    作為度厄真人的弟子，雖說師傅平日低調啥也不多說，可李靖也不是傻子，自己師傅若真的隻是他自己說的一介散修，怎麽可能在西昆侖這種地方有著洞府。
    論起輩分，太乙真人可以算是他的師叔輩的，隻是畢竟他的師傅畢竟不入玄門，這師叔的說法倒也是可有可無。更讓他在意的是，若真按此論資排輩，自己與三個孩子豈不是平起平坐？
    當年，他之所以應允哪吒拜入太乙門下，無非是看中了闡教十二金仙的金字招牌——文殊廣發天尊收了金吒，慈航真人教導木吒，如今哪吒再入太乙門牆，三個孩子同屬一脈，說出去也是風光體麵。
    在他眼中，這不僅是給孩子們謀個好前程，更是為陳塘關攀上玄門這棵大樹。 可誰能料到，哪吒闖下打殺巡海夜叉的大禍，這位聲名赫赫的十二金仙，竟連弟子都護不住！
    看著敖丙親自送回哪吒，還直言是看在西昆侖的麵子上——說白了，不就是瞧在度厄真人的師門情分上？想到此處，李靖心中泛起一陣冷笑。他望著太乙真人漲紅的臉，隻覺這位十二金仙之一越發顯得無能又可笑。
    看著李靖對待太乙真人的態度變化，敖丙眼底閃過一絲欣喜之色，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暗自鬆了口氣，也算是給自己的師傅有所交代了。
    隨後又扭頭看向哪吒，那雙清澈的眸子中藏著與年齡不符的深沉。
    在東海龍宮的這幾日，他已將陸耳告知於他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說與的哪吒，此刻仍舊低頭盯著青磚縫隙的哪吒，不知是在消化這些驚世駭俗的隱秘，還是在思索即將到來的命運抉擇。
    他朝著李靖夫婦拱手行禮，額間龍紋隨動作若隱若現："哪吒師弟平安送回，小龍不宜久留。他日若有機緣，再登門拜訪。"
    話音未落，殷十娘剛要開口挽留，卻見他已轉身麵向太乙真人。 敖丙垂首作揖，語氣不卑不亢："太乙師叔，師尊托我帶句話——縱使量劫當前，也莫要趕盡殺絕，留一線生機方為大道。"
    哪吒的遭遇相較於他的兩個哥哥，堪稱慘烈。
    為了算計龍族，太乙真人不僅親手斷送了這孩子的凡胎肉身，更將其重塑為蓮藕之軀。看似重生，實則不過是將一縷殘魂禁錮在天材地寶之中，與鬼修何異？
    相較之下，金吒、木吒雖也深陷殺劫，但至少文殊廣發天尊與慈航真人還念及師徒情分。
    這話如同一把利刃，直直戳向太乙真人最隱晦的盤算。 太乙真人麵皮漲得紫紅，拂塵在袖中攥成死結，半晌才從齒間擠出一聲冷哼："知道了！"
    他死死盯著敖丙轉身離去的背影，眼中殺意翻湧，卻又不得不咽下這口惡氣。
    待敖丙的身影消失在陳塘關城頭，李靖夫婦相顧無言。唯有哪吒默默攥緊腰間混天綾，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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