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聲鳳鳴的餘韻還在山穀間回蕩，雲溪卻已收回目光，沉沉地落在陸珺身上。
    赤袍青年仍保持著躬身的姿態，繡著三足金烏的袍角在風中微微顫動，卻掩不住他緊繃的脊背。
    "至於你，老大......"雲溪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
    陸珺猛地抬頭，這個向來沉穩的弟子，此刻喉結劇烈滾動，卻強壓著情緒繼續垂首恭立，等待師尊下文。
    "我知道你心中同樣有個心結。為師此次將你一同喚來，也是為了解決它。"
    陸珺不可置信地抬起頭，赤紅瞳孔劇烈收縮，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師尊，是說......我的......"
    "是的，你的九個兄弟。"
    "他們已輪回百世，如今正在十萬大山之中......隻是......"
    "隻是什麽？"陸珺突然抓住雲溪的手腕，這個動作驚得金鵬和孔宣同時上前半步。
    陸珺卻渾然不覺，他眼中泛起血絲，數萬年的思念與愧疚在此刻徹底決堤。
    "隻是，他們雖得輪回機緣，卻因往昔殺孽太重......"雲溪任由陸珺攥著自己，"如今隻能以普通妖獸的形態存活，無法踏上修行之路。"
    這句話讓陸珺如遭雷擊。
    他鬆開手踉蹌後退，繡著金烏的赤袍突然黯淡無光。
    當年十日淩空，生靈塗炭，後羿射日的箭光中，九個兄弟化作漫天星火。如今得知他們在輪回中受盡苦楚，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珠順著指縫滴落："為何會如此？師尊既然知曉，又為何要告訴我？"
    雲溪望著這個背負著沉重因果的弟子，沉默良久才開口："量劫已至，為師讓你知曉此事，是想讓你自己做個選擇。"
    隨著話音落下，兩道光芒在虛空中浮現。
    左側光芒柔和，映出陸珺守護妖獸兄弟的畫麵；右側光芒熾烈，顯現出他抽取太陽本源的場景。
    "其一，找到他們，護佑生生世世。哪怕曆經無數輪回，也要守著這份血脈羈絆。"
    "其二，親手終結輪回。他們體內封印的太陽本源，能助你突破修為——這，或許也是他們另一種存續的方式。"
    陸珺望著虛空中的兩道光芒，腦海中不斷想要忘卻的記憶，更加如洶湧的潮水般湧來，眨眼間已是淚流滿麵。
    雲溪深吸一口氣，揮手打散了兩道光芒，拍了拍陸珺的肩膀，隨後伸出一指點在陸珺的眉心，開口道：“這是他們所在的地方，你自己決定吧。”
    說完，再次深深的看了陸珺一眼，隨後消失不見。
    孔宣想要開口說些什麽，金鵬卻是拉住了他，搖了搖頭，二人同樣消散此地，隻留下了陸珺神色怔怔的懸停於岐山之上。
    ————
    地府最深處，濃稠如墨的幽冥之氣翻湧成霧，將虛空撕扯得支離破碎。
    靈清的身影如鬼魅般浮現，長袍獵獵作響，他站在深不見底的窟窿邊緣，目光穿透層層黑褐色瘴氣，直抵萬丈深淵之下——那裏懸浮著一座僅巴掌大小的宮殿，在幽冥中散發著冷冽的幽光。
    自巫妖量劫那場毀天滅地的大戰落幕，巫族精銳折損殆盡。平心娘娘以無上神通，將承載著盤古開天秘辛的盤古殿，連根拔起遷入地府最深處的幽冥深淵。
    此處終年被濃稠如墨的黑褐色瘴氣籠罩，尋常生靈靠近便會被瞬間絞碎元神。
    即便殘存的祖巫們憑借血脈感應尋至此處，也隻能望著這座懸浮在幽冥迷霧中的神秘宮殿徒喚奈何。
    正當他抬腳欲踏入深淵，一道清冷的聲音突然刺破死寂："一來就直奔"盤古殿"，你又在謀劃什麽？"平心的身影自虛空踏出。
    靈清收回即將落下的腳步，卻並未轉身，隻是望著深淵底部的宮殿："我於混沌之中答應過盤古一些事情，如今......是時候兌現承諾了。"
    平心緩步走到他身側，目光同樣投向深淵，眼底泛起複雜的漣漪："我雖不知你與父神做了何種交易，可......"她頓了頓，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父神以自身身隕，才換來如今的洪荒世界......"
    靈清轉身，伸手握住平心的雙手，他凝視著妻子的雙眼，麵露和煦的笑容："沒有什麽能永久的存在下去，夫人應該知道洪荒如今已經破滅四十八次，也重生了四十九次。”
    “不過夫人可以放心的是，洪荒是一切的根基。不論我做什麽，都不會讓這片天地毀於一旦。”
    隨後，他又補充了一句：“至少目前是如此。"
    平心輕歎一聲，抽回手，身影漸漸消散在幽冥霧氣中："罷了，隨你吧......"
    靈清望著平心消失的方向，深吸一口氣，周身氣勢暴漲。
    長袍無風自動，他毅然決然地邁出一步，整個人如流星般墜入深淵。在他墜落的刹那，深淵底部的盤古殿突然大放光芒，一瞬間光芒就將他的身影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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