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突然有事出門，那一刻，我的心情有些說不好。
    好像既很失落，又一下子感覺輕鬆了。畢竟家裏隻剩我和韓小苒，還有隻默默做事不多說一句話的阿姨，我疑心這也是林母的要求。
    小苒問了我很多關於和她哥哥戀愛的細節，我當然不會說，我們是認識了很久，而後因為一次一夜情就搞到了一起，隻說，認識的契機是借他的車子去露營，隨後谘詢過幾次法律上的問題，就慢慢約會，最後走到了一起。
    半小時後，林浩回來了，家裏又多了些人氣。
    他離家還有五分鍾的時候，就給家裏打電話，所以進屋的時候，餐桌上正好上了菜，阿姨給我們擺上了餐具，碗裏盛上了湯。餐具就像飯店裏擺的那樣，調羹、筷子、筷子。
    林浩洗了手出來，拉開座椅坐到我身旁，拍了拍我的手背，問韓小苒：“我不在的時候，你們都聊了些什麽呢？”
    韓小苒笑了笑，說：“不告訴你。”又轉頭對我說：“姐姐，你多喝點湯，很滋補的。”
    我朝林浩笑了笑，安靜喝湯，於是大家都低頭喝湯。餐桌上，真的沒人喝湯時出聲的。
    喝完了湯，撤走了湯碗，阿姨又給我們剩飯，林浩用白玉筷子夾了顆排骨到我碗裏，對我笑了笑，放下筷子，又拿手邊黑金色的筷子夾菜吃。
    原來第二雙筷子真的是公筷。
    說實話，就是在飯店裏，我也沒見過有人將兩雙筷子使得這麽流暢自然的。
    我這才知道，我和林浩的差距可不是經濟問題這麽簡單。
    這根本就是生活習慣的不同。我猜他從小的生活就是按港台劇演的那樣。我突然覺得自己亞曆山大。
    可和我相反的是林浩，他已沒有了剛才的心事重重，像往常那樣談笑風生，我不知道是他心事消化得快呢，還是他本來就城府深？
    ……
    所謂的“見家長”成了漫長人生中的一則小插曲。
    我和林浩都在刻意忘記。於他，他已帶我回過家，意味明確。於我，也算是有了個交代。
    可是，那次見麵卻給我留下了後遺症。母親在電話裏催促，既然我已經見過他的家長，那麽我們家也不能缺了禮數，母親問，“司葭，你什麽時候帶林律師回家啊？”
    什麽時候？
    我握著電話，囁嚅道：“媽~我最近太忙了。那個……再說吧。”
    “你忙什麽？”我媽不客氣地回懟，“不是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嗎？”
    我感到頭疼。
    “媽~”我求饒道，“我已經在找了~你也不能指望我一天兩天就找到啊~”
    母親的聲音還在斷斷續續，我已經開啟了神遊模式。
    我找了嗎？
    我沒找。
    ——自從上回老魏告訴我，我的那個視頻是枚定時炸彈之後，我就放棄了給公辦學校投簡曆的希望了。
    然而，我也不想費心思找出真凶。
    那是因為黃子爵的可能性最大，可是他已經和胡之菲在一起了。
    更何況，他們將要攜手麵對另一場風暴。我不想在這個時候火上澆油。
    “媽不是要怪你。”我母親的聲音軟下來，我最怕這個時候，她若強硬到底，我便可以繼續頂撞，可是她此刻又拿出這種語重心長的口吻來說教我，“葭葭，之前，你沒和你師父搞好關係，這事兒，咱就不說了……可你要是為了這點挫折就放棄了努力，爸爸媽媽不是白培養你了嗎？你看，你一個上海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怎麽能總做兼職家教呢？而且，時間久了，人家林律師也會嫌你不夠上進的。你說，媽媽說的對嗎？”
    那時候，我丟了工作，我騙我媽說，是因為我教的班均分比我師父高，她就給我穿了小鞋，在評價單上打了低分，所以就沒過試用期。我媽聽了以後，沉默了幾秒，自行得出了個結論：肯定是校領導的主意，不知道哪個校領導要塞個親戚進來，把你的位置給頂了去。
    我啞口無言。主要是對我媽的想象力感到“佩服”，可這麽一來，我總算是過了我媽這一關。
    “葭葭，你在聽我說嗎？”媽媽的聲音將我從神遊中喚回。
    “在聽。”我按著太陽穴，耐下性子來。
    “找工作方麵，我覺得你應該找準定位，也得放平心態，既不能要求太高，可也不能要求太低。剛進健平的時候，我和你爸也覺得挺高興，但那畢竟是市重點高中，真應了那句老話，福禍難料。所以，我跟你爸覺得……”
    “啊！”我對著電話喊了一聲。
    “怎麽了？”我媽一驚。
    “我煮的湯溢出來，把煤氣給撲了。”我慌慌張張地說，“媽，我不跟你說了。拜拜。”
    “先把煤氣關了啊。”我媽著急說了一句。
    “知道了。”我摁掉了電話。
    湯，在爐灶上好好的燉著。
    我隻是實在不想聽我媽嘮叨她那套人情世故。
    社會變化太快了。他們那代人連自己的人生都沒活明白，卻總想用自己的價值觀來改造孩子，我有時候覺得，我把人生過成這樣，搞不好是因為從小到大，一直都太聽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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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裏鬱悶著，因為鬱悶而生出的那些念頭，就像是小螞蟻啃著骨邊肉，在我的心尖上輕輕齧咬。沒有人是徹頭徹尾的善良，就算是陽光照過的地方，也會惹上塵埃。
    我將手機捂在胸前，憂傷彌漫上心頭，我兀自歪著腦袋、皺著眉頭。因為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連什麽時候林浩走進廚房也沒覺察出來。
    “有煩心事啊？”林浩問我。
    “沒有。”我把手機裝進圍裙口袋，想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你今天回家挺早的。”
    “嗯。”林浩拉開座椅坐了下來，我從他的儀態中感覺出他有話想跟我說。
    果不其然，片刻後，他問我：“司葭。吃完飯，我們一起去看看胡之菲吧？”
    “哦。”我應聲。
    “你剛才不是在和胡之菲打電話嗎？”
    “不是。”
    他朝我招招手，我關了小火，走過去。
    他環著我的腰，把腦袋貼在我的胸口問：“那讓我聽聽你心裏在想什麽？”
    我笑了笑。
    林浩是個暖男，他的很多舉動都令我感覺暖心。這也是我舍不得責怪他的原因。
    作為女朋友，我甚至沒有抱怨過一句，你母親為什麽用那種態度對我？
    那是因為我知道這話問出口就太傷人了。
    何況，問題的本身就是答案。
    沉默就是一種回答，他母親對我的無視是一種回答，林浩對那次見家長的閉口不言，也是一種回答。
    有時候，我倒希望林母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對我惡語相向，或者用刻薄地語氣說些“你配不上我兒子”之類的話，那樣，林浩就會站在我這邊了。
    可是林母是不屑這樣做的。
    所以，她直接對我無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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