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看小孩流眼淚，也是我第一次為了他紅了眼。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麽是真的話，那麽一定是小孩的眼睛，在他瞳孔裏隻有對我的依賴，還有不舍。
    雖然我對唱戲並不怎麽熟悉，甚至也隻會《霸王別姬》裏的一小段，但在我的指導下，小孩也有模有樣的對著空氣練了起來。
    在恍惚中，我好像看到了長大後的小孩，他穿著我那件紅色的戲袍，站在舞台上唱著戲，身形有幾分我的影子。
    或者說，那是另一個世界的我。
    在很久以前，在蘇朝露還沒出事以前，在那段我最開心的日子裏，蘇朝露說過想讓我穿著紅色的戲袍陪他唱戲。
    那件紅色的戲袍是她父親的，算是傳承了給我，但我卻配不上。
    隻是沒想到我這個假霸王竟然也有了傳承下去的一天，小孩精力很旺盛，一直練到黃昏才拿著樹枝坐在窗台下麵。
    “傻子叔，你說我們會這樣一直這樣嗎？”
    “你會長大的。”
    “嗯。”
    停頓了片刻，小孩又輕聲說道：“今天有人來家裏了，還是戴口罩的，他們來找你，但奶奶不會說話，也聽不見。”
    “問你了嗎？”
    “沒有，我是小孩，他們才不會問。”
    “這樣最好，他們是壞人。”
    “有多壞啊？”
    “還記得烏江嗎？”
    “記得，霸王死的地方。”
    “他們就是圍困霸王的人，隻要得到霸王的屍體，他們就能得到很多很多錢。”
    小孩愣了一下，站起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揮舞了一下手裏的樹枝笑著說道：“傻子叔，有我在，不會有人傷害你的。”
    “小孩……”
    “嗯？”
    “如果有一天他們真的上山了，你看到後一定要跑，如果在山上，你就沿著小路跑，他們追不上你，如果在家裏，你就帶著奶奶去鎮上，對了，帶著我給你的紙條，上麵的電話能幫你，幫你……走出大山。”
    小孩歪頭想了想，驕傲的挺直了胸膛說道：“你說過我是小霸王，霸王怎麽能躲呢，再說了，他們根本找不到這裏，我不說，奶奶更說不出來。”
    “可是……”
    “不聽！”
    說完後小孩便脫掉了戲袍放在了窗台下，扔給我一根煙後便迎著夕陽跑下了山，殘陽如血，映照在了他的身上，好像披上了一層我看不見的戲袍。
    小孩走了，隻留下了我一個人看著不刺眼的太陽發呆。
    可是在小孩走後不久，我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坐在了窗台下，伸手往窗戶裏扔了兩條煙。
    “你沒死。”
    “你救了我。”
    “那你怎麽來了？”
    “怕你難受，給你送兩條煙。”
    “不是來弄死我的？”
    單良歎了口氣，點上煙深吸了一口說道：“我沒那麽壞，現在留在了蘇朝露身邊，替你保護著她。”
    “謝謝。”
    “不客氣。”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單良突然問道：“你不問問我外麵怎麽樣了嗎？”
    “你不會說的。”
    “哈哈哈，真不知道你是懶還是聰明，不過我可以和你說說，想聽嗎？”
    還沒等我回應，單良便沉聲道：“我們放出了你死亡的消息，但是沒人信，畢竟沒你的屍體。你的朋友在找你，段榮也在找你，所有人都瘋了，但他們不知道從哪打探到了消息，把視線放在了我們身上。”
    單良停頓了片刻，又苦笑著說道：“現在的情況太亂了，你的朋友和段榮針對我們，我們和你的朋友針對段榮，但是救咱們的常秋挺有實力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做什麽的，都過去這麽久了還沒人發現你在這兒。”
    “常秋？”
    “應該是假名字。”
    我點了下頭，又接著問道：“那鎮上出現的人是怎麽回事？”
    單良搖了搖頭，揉著腦袋說道：“常秋身邊的人有問題，還不知道是誰，不過還好，他們隻知道那個鎮。”
    “都來了嗎？”
    “來了。”
    “那你這次來是要帶我走嗎？”
    “想得美。”
    “……”
    我忍不住探出手打了一下他的腦袋，苦笑著說道：“我不走的話他們遲早會來的。”
    “我知道，所以我來了。”
    我愣了下神，點上煙問道：“你是要把他們引開？”
    “呦，腦子沒壞。”
    “可我身體已經恢複好了，你該讓我出去的……”
    單良站起了身，盯著我認真的說道：“你在這裏比你出去有用。”
    “常秋的意思嗎？”
    “蘇朝露的。”
    說完後單良撿起了地上小孩的戲袍看了看，沉聲道：“蘇朝露靠著她舅舅留的資源離開劇院了，現在屬於常秋這邊的人，你也不用擔心，她有我護著。”
    “那她現在在做什麽？”
    “見人，見很多人，不管對方情不情願，都要屬於我們這邊。”
    “那我那些朋友呢？”
    “有個叫薑江的孩子穿上了戲袍，頂替了你的位置站在段榮小區門口唱歌，除了他都不會有危險，對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背著吉他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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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墨……”
    “應該是，穿一身黑衣服，你也不用擔心，薑江那孩子蘇朝露很在乎，已經讓常秋派人盯著了。”
    我點了下頭，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道：“你們之所以不讓我出去，一方麵是想讓我平安，另一方麵是想讓我那些有能力的朋友盡全力是嗎？”
    “是，你要出去的話估計還是會一個人麵對，而蘇朝露還有常秋需要時間。”
    “那你怎麽引開……”
    單良哈哈笑了下，往後退了幾步有模有樣的擺出了霸王的姿勢。
    “常青，咱們一般高，你覺得我穿上戲袍像你嗎？”
    “不像。”
    “但沒辦法了，一會兒我就要穿上那件染著咱們倆鮮血的戲袍，騎著摩托離開了，保佑我吧。”
    停頓了片刻，單良又笑著說道：“如果我死了，就當還給你一條命，但要記得把我墓碑上單良的單換成善，如果沒死，就等我處理好所有的事接你回家。”
    說完後他抬頭看向了我看不到的廟宇牌匾，目光閃爍了幾下後接著說道：“霸王，長青，長情，好像哪個名字都是你，可仔細想來每個名字都代表了不幸，但你已經死了，以後隻能常青。”
    “能給我打開門嗎，我和你一起……”
    “不能。”
    單良歎了口氣，沉聲道：“常秋的身份不適合讓很多來，這次來的隻有我自己，我也沒把握把所有都引走，但你隻要躲在房間裏不出聲，沒人會闖一座廟。”
    見單良要走，我趕忙喊道：“等等……”
    單良並沒有聽我的話，而是點著煙走向了下山的方向，看著他有些蕭瑟的背影，我突然想到了那個小孩的話，好人沒多好，壞人也沒多壞，都隻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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