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石墓碑上，照片上的齊媽媽依舊溫婉動人，笑靨如花。
    齊悅捏著紙巾，仔細擦掉碑麵的露珠，連邊角縫隙裏的灰塵都不放過。這墓園本就有專人打理，可到底比不上親生女兒，纖細的指尖撫過每一寸石縫，像是在觸碰記憶裏媽媽的溫度。
    許安也收起了嬉皮笑臉，把傘往齊悅那邊傾斜，大半截肩膀都露在雨裏。
    他沉默的看著齊悅一絲不苟的收拾完墳旁，然後把帶來的供品跟元寶紙錢拿出來。
    “媽，生日快樂。”
    齊悅低聲呢喃，把紙錢點燃。
    以前，許安對大夏人祭祖、燒紙錢這些動作，本來沒有太大的感觸，就覺得這件事情其實就是後人燒點錢給先人，讓先人在另一個世界有錢花、有房子住，還有紙人可以伺候。
    但在記憶碎片中，他看到了爺爺的墓，看到了老許、趙太後、許茜跟自己在爺爺的墓前燒紙，跟爺爺絮絮叨叨的說些家長裏短，忽然他就明白了。
    祖宗傳下來的這個習俗，不是把紙錢燒了就覺得另一個世界的親人能收到，而是給你一個停下來的機會，停下來跟牽掛著卻又無法相見的親人說說你的近況，你遇到了什麽事，見到了什麽人，你最近好不好......
    你有多想念他。
    這時，許安從包裏拿出一個透明的玻璃盒，裏麵是一塊金燦燦的獎牌，彎腰放到墓前。
    齊悅詫異的回過頭，看著許安。
    許安笑道：”不是說要給你媽媽一個冠軍，隻用講的沒意思，直接給她一塊金牌，讓她看了開心開心。”
    “可是，這是你的冠軍獎牌……”
    “現在是阿姨的了。"
    “你……” 齊悅感動得眼眶泛紅。
    許安擺擺手：”反正不是純金的，我讓大黃咬過了。”
    齊悅：……
    這賤男人，每次好好的氣氛都讓他破壞掉了。
    紙錢燒完，兩人恭恭敬敬的鞠了三個躬。
    “頭發都濕了。”
    齊悅拿出剩餘的一張紙巾，但卻先伸手去擦拭許安頭發上的雨滴，許安低頭看去，齊悅那雙長而媚的眼眸中，仿佛覆著一層薄薄的水光，長長的睫毛一眨動，就好像有波光瀲灩在湖水裏。
    兩人回到車上，許安擰動車鑰匙準備回龍頭裏，後視鏡裏，齊悅正低頭整理被雨水沾濕的袖口，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
    “係好安全帶。”
    許安伸手幫她拽了拽安全帶，齊悅俏臉微紅：”什麽時候都不忘占便宜是吧?”
    許安無辜的攤攤手：”我拉的真是安全帶，誰讓你占據的範圍這麽大。”
    齊悅白了這色胚一眼，沒有接話。
    車子緩緩駛出停車場，雨刮器有節奏地擺動著。
    “回龍頭裏還得三個多小時，要不要眯一會兒？” 許安問道。
    齊悅望著窗外飛速後退的樹木，突然開口：“送我回魔都吧。”
    許安先是一愣，然後了然的點點頭：”回家過年的確是應該的，那回檀宮?”
    “不是檀宮。”
    齊悅盯著窗外，聲音淡淡的：“我回湯臣一品。”
    “那你不就要一個人過年了嗎?”
    “齊君磊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我留那兒也沒意思。”
    齊悅轉回頭，微笑的看著他：”再說昨天在龍頭裏玩得很開心，爺爺叔叔阿姨都是好人，也算過了年了。”
    許安沒再說話，伸手把音樂聲調小。
    雨越下越大，雨水順著車窗蜿蜒成河，模糊了遠處的天空。
    三小時後，車子駛入魔都，繁華的高樓大廈在雨幕中若隱若現。
    “盜了。”
    齊悅睜開眼睛，卻發現車停在檀宮前。
    “總台都說了，過年要常回家看看，一個人過年有什麽意思?”
    許安義正詞嚴的道：”一個人過年，即使待在一平米20萬的高級公寓裏，看著黃浦江夜景，吃著最新鮮的龍蝦跟牛排、喝著曼羅尼康帝的紅酒、腳下有26度的地暖，馬桶是智能衝水還能陪你聊天，寬帶下載金鬆季步的新片隻需要5分鍾，還有專門的阿姨可以幫你洗碗……”
    許安聲音越講聲音越低。
    真有這種生活，不要說讓他一個人過年了，讓他一個人過到清明都可以。
    齊悅被許安逗笑了。
    “沒有，我得自己洗碗，因為阿姨要回家過年。”
    許安聽了又立刻挺直了腰杆：”對吧!你看這樣的生活過起來多無趣……”
    他話還沒說完，齊悅卻接著道：”不過，你上次睡我那的時候，跟我家馬桶聊天了?”
    “沒有!!”
    “那你怎麽知道我家馬桶能聊天?”
    “我找不到衝水鍵在哪，我看它是智能的，就問它能不能自動衝水，等了十幾秒後，它就自動衝了，現在人工智能真的很厲害耶。”
    齊悅一臉無語：”那本來就是自動衝水，不是它想跟你聊天。”
    許安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不，我覺得它想跟我聊天，畢竟它每天吃這麽多屎，可能也需要跟人傾訴一下。”
    齊悅先是笑，然後恨恨的打了他一下：”你吃的才多!!”
    但她也不再拒絕，接過許安遞過來的包包下車。她踩著石階往別墅走，忽然又轉身，馬尾辮隨著動作輕輕晃動：“進來喝杯茶？”
    “可以喝到明天早上的那種嗎?”
    齊悅長而媚的眼眸彎了起來：”可以啊，你敢的話。”
    “這次我就先放過你。” 許安挺起胸脯，假裝自己什麽都不虛。
    齊悅被逗笑，衝他比了個 “滾” 的手勢，轉身推開雕花鐵門。許安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爬滿薔薇的拱門後，直到那抹白色毛衣徹底隱入廊柱陰影，許安也沒有發動車子。
    “聽說後媽都挺好看的。”
    許安手指敲著方向盤，自言自語的道：”不然……我也去見識一下，傳說中的後媽長什麽樣子?”
    ......
    齊悅站在雕花大門的密碼鎖前，指尖懸在按鍵上方遲遲沒有落下。就在她深吸一口氣準備輸入密碼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溫熱的氣息。
    “你剛剛說的茶，還算數嗎？”
    齊悅回頭，隻見許安雙手插兜，外套上還沾著細密的雨珠，齊悅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微笑道："怎麽又有膽子上來喝茶了?"
    "我仔細想了想，反正我今天也沒事，你們家的茶葉肯定很貴，我們男大生有句話叫來都來了......"
    齊悅望著眼前這個沒正形的男人，搖了搖頭。
    "就隻會說。"
    她按下密碼按鍵，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仿佛她纖細的指尖都帶上了幾分輕快，清脆的 “滴” 聲中，雕花大門緩緩開啟。
    她轉身，嘴角噙著的笑意怎麽也藏不住："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