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的麻木。
    猙獰淒慘的慘叫，姬玥發不出來。
    光著腳。
    骨頭外露著。
    血肉模糊，血跡幹掉成痂。
    腳步虛浮，衣不蔽體，扶著牆，一點點的向外挪。
    縱使是磅礴的神力在體內湧動，姬玥還是怕。
    真的好疼。
    他看見外邊橫七豎八已經爛了的屍體，居然一點也沒有覺得痛快。
    姬玥嚐試笑。
    笑的聲音比哭還難聽。
    嘶啞。
    苦澀。
    他又不知道在這裏耽擱了多少日。
    風迎淚沒有找到。
    還有人在等著他。
    姬玥的腿，肉還在生長，瘦的嚇人。
    皮包著骨頭，臉麵也嚇人。
    新長出來的肌膚好白淨。
    一塊塊猙獰的刀口在其間刺眼，時間再久些，這些刀口會徹底消失。
    王家存水的水缸裏滿是漂浮的灰塵與汙濁物。
    姬玥用手將上邊的雜物揮去。
    好醜。
    醜的嚇人。
    姬玥將碎到胯間破爛不堪的衣袍攏了攏。
    他在乾坤袖裏找了很久，沒有一件衣服他能穿。
    姬玥找了塊極大的布，從頭到尾將自己蒙了起來。
    回家。
    一棵大腿粗的小樹在浮光殿前。
    數千魂靈在殿中靜止著。
    姬玥蒙著塊布。
    抱著那棵樹抽泣。
    他好像說不出話了。
    他想說話。
    但是似乎怎麽都發不出聲音。
    很久。
    姬玥在心裏一遍遍的朝著一棵樹哭訴。
    ‘阿蒼，我沒有找到風迎淚，救不了丹啾了。’
    ……
    ‘他們在吃我……’
    ……
    ‘他們吃掉我了。’
    ……
    姬玥隻覺得周圍暗淡無光。
    好像有人緊緊擁著他。
    ……
    “阿蒼……”
    ……
    “你們都不要我了。”
    ……
    昏暗的螞蟻巢穴中，微生蒼弄了軟褥鋪在姬玥身下。
    原本他呼吸平穩。
    突然開始倒吸涼氣。
    微生蒼蹙著眉。
    離著姬玥近了一些。
    他額上滲出冷汗，身子一下子緊縮起來，喉間發出低哼。
    “……”
    “呃……”
    微生蒼的神識落在姬玥身上，沒有任何異常。
    可他好像痛的在發抖。
    大黃在旁邊嗚嗚叫，一隻普通的狗，好像什麽都幹不了。
    微生蒼半跪著，姬玥突然慘厲的尖叫了一聲，身子一僵，大口喘息著。
    微生蒼焦急道：“姬玥！姬玥，醒醒。”
    神靈攜帶著記憶的殘魂融進主魂，是必須回憶完全的。
    姬玥被微生蒼擁進懷裏，他顫抖著，半睜著眼，卻還是沒醒，抽搐，痛的腿腳亂踢。
    “不要……”
    “不要……”
    “啊！！！！”
    姬玥大口喘息著，雙手緊緊攥著微生蒼的衣裳，無意識的抽噎，渾身被冷汗浸透。
    “阿蒼……”
    “阿蒼！”
    微生蒼慘白著臉，他連發生了什麽都不知道，一個勁的安撫。
    可姬玥是聽不到的。
    微生蒼說不出口‘我在’這兩個字。
    他不在。
    他死了四萬七千年。
    這四萬七千年姬玥是怎麽過來的，他根本不知道。
    要是姬玥的記憶不在他這裏，以姬玥的性子，他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姬玥做了什麽。
    姬玥在他懷裏亂動。
    掙紮，震顫，喘著粗氣，渾身被冷汗浸的濕透。
    低低的喊著。
    原本模糊不清。
    但是細細聽，能聽得見。
    “羨輕鳶……”
    “南宮青玉……”
    “絳幽……”
    “妘夜……”
    “燭昭……”
    “救我……”
    “救我……”
    “不要……”
    微生蒼抽泣著，姬玥的聲音越來越小，他還是沒有一點要醒來的跡象。
    微生蒼聽見了，姬玥輕聲夢語，
    “阿母，白仇，朱丹，玄墨，阿蒼。你們帶我走吧。”
    “帶我走。”
    摻雜了哭聲，姬玥身子仍是時不時抽搐一下。
    牙關震顫著，渾身被冷汗浸濕。
    微生蒼不知道姬玥看見了什麽，感受到了什麽，慘白著嘴一遍遍的說著，“別怕……”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說什麽好像都沒有用。
    他從來沒有見過姬玥這樣。
    姬玥好像在回應他。
    好像又不是。
    “長生……”
    “長生……”
    “我……”
    “要叫你們永世，不得超生！”
    “哈哈哈哈哈……”
    “啊！！”
    “嗬……”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姬玥。以萬物神主的名義。”
    “以天道法則為證。”
    “你們人族從此以後，戰爭不息！人皆有悲！一世一忘，世世白輪！再也不得踏入仙途！”
    姬玥在微生蒼懷中顫抖，虛弱的喘息著，發間全是汗，熱淚湧出，像一條擱淺又被扔到開水裏的魚。
    從白日到夜裏，姬玥淒厲的痛呼劇烈的抽搐終於緩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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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一直在微生蒼懷裏喘著粗氣。
    微生蒼沒有任何辦法，止夢靈、安神散、甚至淨魂術，都幹預不了。
    他隻能慘白著臉等著。
    等姬玥受完罪。
    等他自己醒過來。
    螞蟻巢穴裏很黑，外頭的天也是黑的。
    許多小妖在遠處看著，有的被慘叫引來，看了幾眼，又回去幹著固定的差事。
    姬玥無意識的亂動，手不斷摳挖著身上的皮膚，微生蒼緊緊攥著姬玥亂動的手，剛剛隻是一個不注意他已經將自己裸露的脖頸撓出血痕。
    姬玥模模糊糊的帶著哭腔想去撓自己的身體。
    張牙舞爪，想攥住什麽。
    緊緊抱住微生蒼，手指力氣大的驚人，攥著微生蒼的小臂，過不了多久又甩開，拚命摳挖著自己的心口。
    他如今五感不通，好像被孤零零的扔在過去。
    像溺死前不動不喊的人。
    微生蒼就在他麵前，是一截浮木，偏偏卻又無力的很，好像浮不出水麵，直直往下沉。
    天亮了。
    微生蒼手腕上的渡厄散著瑩潤的光，姬玥在懷中突然劇烈一縮，渾身震顫起來。
    他好像精疲力盡，冷汗盡出著，也沒力氣亂蹬腿了。
    姬玥半睜著眼，眼尾早就哭的血紅，夢語低喃。
    他緊緊抱著微生蒼的腰，一陣陣的呻吟，聲音小的需要湊近了才能聽清。
    “他們……他們在吃我……”
    “他們吃掉我了……”
    微生蒼咬著牙，慘白的臉沒有一點血色，指尖不受控製的顫抖著，喉間悶痛，他好像什麽都做不了，連幫他避開苦痛都做不到。
    接連多日，姬玥日日都是這樣。
    總共三十一日。
    到後來，姬玥連微弱的呻吟都發不出來。
    兩人濕漉漉的，被汗淚浸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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