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本縣不治你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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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商問萬身邊的是淮河頭村長,教頭張震的未來老丈人。
    “縣令大人,小人是淮河頭的裏正馬征,昨日比雞蛋還大的冰雹將田砸了個稀巴爛,砸碎了房、砸死了人,現在又連著兩日的暴雨,才一會的功夫那水便從腳脖漲到了大腿根,低的地方水都沒過房頂了……”
    說著,淮河頭村長馬征有些委屈,明明定好了,今日是他家女兒成親的日子,天公不作美,反倒是生出禍事,這語氣裏頭更是委屈與懇求:
    “求求縣老爺開恩,賞小的們塊屋簷底下的空地叫小的們老的們避一避這災洪,待災過去,小的們定會給縣老爺當牛做馬!”
    縣令嗬嗬笑了笑,身邊人撐著傘,給縣令遮著雨,縣令這才上前將淮河頭村長輕輕扶了起來:
    “洪水不一定就能衝到這裏的,你們還是快些回去吧,尋一處高地自救,本縣下轄五鄉,五鄉之中又有三十六村,若是村村都來,見我隻留你們,豈不是要怪本縣厚此薄彼?”
    又道:“本縣將設下調度,稍後或有救濟之物送到你們手中,公堂乃是官家重地,不可聚眾喧嘩,你們速速離去吧。”
    眾人不敢相信一樣,呆滯了幾秒,縣令見他們還沒有動作,便出聲催促,“要是你們還不走,就別怪本官治你們的罪。”
    姬玥怒極,暴雨急衝沒有停歇的樣,山洪凶猛,遠處淮河頭隱隱約約瞧見已經被淹了。
    叫他們速速離去,他們該速速去哪?
    姬玥將孩子送還代方五懷中,對縣令怒道:“你這狗官,如今天降災禍,你身為河東縣縣令,怎能置百姓不顧,縣衙高地,實為方圓幾十裏內的活處,你叫我們速去旁地自救,是何居心?分明是草菅人命!”
    縣令站在屋簷之下,身上滴水不沾,冷笑一聲,“本縣說了,會將救濟之物送到你們手中,反倒是你倒打一耙,簡直是刁民,竟敢對本縣出言不遜,今日本縣公務繁忙便不治你的罪,來人呐,關門!”
    隨之來的鄉親裏,有三中之二是女子。
    且不說那雨水髒汙,就說剛才那沒過大腿的積水,裏頭爛泥動物屍體都漂浮,髒水浸體,要得病的。
    有體弱者淋雨走了那麽長時間,已經起了燒,走來縣衙都是靠旁人攙扶。
    如此天災,起燒可是能要命的,一群人雖然對官差又懼又怕,可事到如今,唯唯諾諾是死,怒斥一通說不定還能爭出來個活路。
    眼瞧著軟聲祈求是沒用了,眾人都學著前頭那男子,大著膽子,要為自己討一條生路。
    縣令怒斥道:“該死的一群刁民,你們還想反了天不成。是不是想造反!來人呐,給本官亂棍打遠了去!”
    淮河頭這一群百姓,對這當官的是真的怕,真的敬畏。
    老老實實本本分分了一輩子,也從來沒敢說一句忤逆的話。
    他們自打出生,聽的便是要老實要本分,要敬權要服從,父為子綱,當官的就是他們的天。
    他們信奉因果。
    貧賤是天注定。
    富不起來、過的困苦,通通是前世造的孽。
    要今生來償。
    若是家中有什麽人出息了,有了本事,那也是前世做了好事,或者是幾輩子修的福。
    他們世代順從,勤快老實,好像幾百年幾千年幾萬年一直都是如此,他們從不覺得自己的視野被限製,因為他們從小就是這樣認為的。
    他們的父輩從小也是這樣認為的。
    一直以來深深刻在他們心底的那個所謂信念還是信仰或是別的什麽?
    不知道,不清楚,不確定那是什麽信仰。
    反正他們堅持了大半輩子的東西在今天關乎生死的時候動搖了。
    “你不是我們河東縣的父母官嗎?為什麽這縣衙那麽大的地方不可以開門讓我們進去避一避呢?”
    “我的孩子頭燙的厲害,求求您了,縣老爺,讓我們進去避避雨吧。”
    亂棍之下,可憐的哀求倒是成了磅礴大雨混著雷鳴中可笑的伴奏,那大門將緊閉,震耳激蕩的雨聲中響起了幾道破空聲。
    那原本要閉上的大門被棍子撐開,縣令一臉驚恐的坐在地上,手指頭哆哆嗦嗦的指著商問萬跟姬玥。
    剛才透過門縫,他自然瞧見了這幾人是如何將衙役手中的棍子搶走的,是如何一腳將衙役踹老遠的。
    甚至還有衙役主動把自己的棍子給了他們。
    縣令目光左右追隨搖擺不定,額頭滲出大滴冷汗。
    河東縣縣衙的衙役,大多是周圍村落身強體壯的年輕男子來找生計的。
    這些村民瞧著怪可憐見的,有些還是熟麵孔,所以也沒怎麽攔,隻是假裝被這群人橫衝直撞推倒了。
    縣衙地方大的很,收留他們足夠了,且又不是住在屋內,人家都說了願意在屋簷下尋一個避雨的地方就行。
    縣衙哪裏愁沒有避雨的地方呢?
    反倒是瞧著這大雨心下不安,個個都想知道家裏如何?當值當的心不在焉。
    淮河頭的村民魚貫而入,縣令怒急,坐在地上大吼:
    “…反了,反了天了!你們這群刁民!這是要襲擊朝廷命官嗎!本縣雖然是個縣令,但也是襄朝正七品!你們這是不把朝廷放在眼裏,是誅九族的大罪!”
    這一句話倒還真鎮住了不少人。
    今日為求生計強闖縣衙,活是活下來了,可若是明日雨停,災洪退去,又該如何!
    不就隻能等著將脖頸洗淨,仰頭送與他殺。
    不怪他們膽怯。
    隻因從古至今向來如此。
    縣令爬起身子,卻是不住的往牆邊躲,怒斥衙役道:
    “好,你們一個個吃著縣衙的白食,到了這種時候竟然在後頭當縮頭王八,本官定要撤你們的職,罰你們的罪!”
    衙役們麵麵相覷,方才這群人中的那幾個男人身上是有功夫的,而且這來縣衙投奔的鄉親裏頭,老人跟孩子還有女人占多數。
    已經進了屋簷下,怎忍心將他們再趕出去?
    可發話者是縣令,不得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