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同時噤聲，警覺地轉頭。
    窗紙上映著兩個挺拔的身影。
    周慎行抱著劍靠在桂花樹下。
    周謹言端坐在石凳上。
    月光將他們的輪廓勾勒得格外清晰。
    於知樂躡手躡腳地爬到窗邊，突然推開半扇窗：“喂！聽牆角要不要臉！”
    “誰……誰聽牆角了。”周慎行差點被樹枝絆倒，手忙腳亂地站穩，“我們這是……這是守夜，防賊！”
    他也不想這麽死皮賴臉惹人嫌。
    實在是孤枕難眠啊！
    剛才回去以後，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懷裏空落落的。
    越想越煩躁，幹脆過來守著了。
    周謹言倒是從容，抬手將一件狐裘擲進窗內。
    “夜露重。”目光緊緊鎖著賀思甜裸露在外的腳踝，“明日讓廚房燉當歸雞湯。”
    賀思甜慌忙把腳縮回被子裏。
    於知樂抓起繡枕砸出去。
    “你還防賊，我看最該防的人是你。”
    “你這個偷心賊，采花賊！”
    賊喊捉賊！
    枕頭在半空被周慎行接個正著，那廝居然還湊上去聞了聞，笑得一臉痞氣：“香得很，謝娘子賞賜。”
    “不要臉！”
    於知樂“砰”地關窗，轉身卻見賀思甜偷偷將周謹言扔進來的狐裘往身上裹，頓時恨鐵不成鋼地戳她額頭：“寶，你怎麽可以這麽沒出息！”
    賀思甜揪著狐裘毛領小聲辯解：“凍壞了自己得不償失。”
    “也是，睡覺去，別管他們。”
    兩個姑娘頭碰頭窩回錦被裏，窗外的交談聲漸漸變成模糊的夜語。
    燭花爆響，映亮一室暖光。
    三更梆子剛敲過，於知樂煩躁地坐起身。
    “寶，你睡了嗎？”
    賀思甜睜著眼睛望著帳頂：“沒有。”
    “這床怎麽這麽硬……”於知樂嘟囔著，“枕頭也不對勁。”
    賀思甜沒說話，默默把周謹言送來的狐裘往懷裏攏了攏。
    又過了一刻鍾。
    賀思甜翻身下床，趴在窗邊，指尖挑開一條細縫。
    院中兩個身影依舊筆直地坐在月光下。
    周慎行靠在樹幹上打盹，發梢沾了夜露。
    周謹言仍端坐在石凳上，望著她們房間的方向，眼神專注得讓人心軟。
    她揪了揪於知樂的衣袖，聲音軟軟的：“樂樂，要不讓他們進來吧？你看周慎行的衣領都濕透了。”
    於知樂睡不著，幹脆翹著腿坐在繡墩上，往嘴裏丟蜜餞，聞言翻了個白眼。
    “他們自找的，放著房間不睡，非要在外頭裝可憐。”
    她哢嚓咬碎核桃：“你忘了他們白日裏怎麽折騰我們的？周慎行那廝……”
    話音未落，院中突然傳來一聲響亮的“阿嚏！”
    周慎行揉著鼻子醒來，睡眼惺忪地環顧四周。
    賀思甜揶揄道：“你夫君打噴嚏了，你不怕他著涼嗎？”
    “活該！”
    於知樂把核桃殼彈出窗外，正好砸在周慎行頭上。
    “他們以前外出做任務，風餐露宿都沒事，這會兒裝什麽嬌弱？”
    她拽回賀思甜，往她手裏塞了一把瓜子。
    “男人不能慣，越慣越混蛋。”
    “別心疼男人，心疼男人要倒黴一輩子，他們在榻上可沒心疼過我們。”
    突然，一陣“啾啾喳喳”的鳥鳴打破了夜色。
    周慎行煩躁地抬頭。
    一對畫眉鳥正在他頭頂的枝頭撲騰。
    月光下看得分明，兩隻鳥兒羽毛蓬鬆，正親密地互相啄理，雄鳥還時不時撲到雌鳥背上，惹得枝條亂顫。
    兩鳥交頸纏綿，羽毛簌簌落下，還伴著歡快的鳴叫。
    周慎行：“……”
    靠，他感覺自己受到了一萬點暴擊。
    你們禮貌嗎？
    周慎行的臉色瞬間黑如鍋底。
    他撿起一塊石子擲向樹枝。
    “嘰——！”
    雄鳥驚飛而起，羽毛炸開。
    下一秒，那鳥兒竟俯衝下來，尖喙直啄周慎行的額頭。
    “臥槽！”
    周慎行抱頭閃避，另一隻畫眉盤旋著要往他衣領裏鑽。
    他一個鷂子翻身躲開，卻見一團白影從天而降。
    啪！
    一灘鳥屎精準落在他方才坐的位置。
    周慎行氣得跳腳：“你們……你們在我頭頂恩恩愛愛就算了，竟然這麽缺德，隨地大小便。”
    閨房內，於知樂笑得直捶床榻：“該！讓你手賤！”
    “人家在幹鳥生大事呢，你自己不如意就不讓人家如願，不攻擊你攻擊誰？”
    賀思甜捧腹大笑，肩膀直抖。
    院中雞飛狗跳。
    周慎行狼狽地揮舞外袍驅趕鳥兒，那對畫眉似乎記了仇，輪番俯衝攻擊。
    雄鳥專門啄他發冠，雌鳥則瞄準他衣領，配合得天衣無縫。
    “哥，幫忙啊！”
    周慎行邊躲邊喊。
    周謹言淡定地拂去袖上落葉：“活該。”
    “嘰！”
    雄鳥突然一個急轉，一泡屎直奔周謹言麵門。
    周謹言身形微側，鳥糞擦著衣袖劃過，“啪”地糊在了石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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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慎行忽然大笑出聲。
    周謹言睨他一眼，麵色不虞。
    “看你幹的好事。”
    還連累他也被記恨上了。
    周慎行委屈極了。
    兄長不疼，娘子不愛，他就是一棵可憐的小白菜。
    “噗……哈哈哈！”
    於知樂突然爆笑出聲，指著窗外手舞足蹈的周慎行。
    “你看他像不像在跳胡旋舞！”
    賀思甜看著周謹言陰沉著臉擦衣袖，終於忍不住笑倒在錦被堆裏。
    她得找個本子記下來，上麵就寫：子時三刻，周氏子敗於畫眉。
    鬧劇持續了半盞茶時間。
    最終周慎行扯下外袍罩住頭臉，一個箭步竄到廊柱後。
    兩隻畫眉這才罷休。
    雄鳥得意地啄了根柳枝，當著兩人的麵開始築巢。
    “這鳥成精了吧？”
    周慎行喘著粗氣癱坐在地。
    閨房窗戶突然大開，於知樂探出半個身子，笑靨如花：“夫君，需要我給你送條褲子嗎？”
    她指了指周慎行被鳥爪勾破的褲管。
    “畢竟……春光乍泄呢~”
    周慎行低頭一看，大腿處果然裂了道口子。
    他咬牙切齒：“知知，你給我等……”
    砰！
    窗戶無情關上，還傳來插栓聲。
    周慎行氣得要衝上去，卻被兄長按住肩膀。
    周謹言指了指樹枝。
    那對畫眉已經依偎著睡去，雄鳥還示威似的朝他們撅了撅屁股。
    周慎行：“……”
    兩兄弟沉默望天，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人不如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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