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慎行得意洋洋地晃著油紙包，濃鬱的肉香頓時彌漫開來。
    “烤豬蹄，還熱乎著呢！南區新開的鋪子，排隊排了一個時辰。”
    於知樂正要發火，瞥見他靴筒上沾著的泥點，到嘴邊的狠話轉了個彎：“傻子，不會讓下人去排？”
    “哼，看在你給我帶好吃的份上，就原諒你遲到這麽久了。”
    另一邊，周謹言從袖中取出個細長的錦盒。
    賀思甜打開一看，是支點翠蝴蝶簪，蝶翼在陽光下泛著幽幽藍光。
    “路過珍緣閣……”
    周謹言話未說完，賀思甜已經笑盈盈地插上發簪，蝶須隨著她的動作輕顫，仿佛下一秒就要飛走。
    周慎行拆開油紙包，趁著於知樂不注意偷偷咬了一口：“娘子，你找我什麽事啊？”
    於知樂放下手中的茶盞，瓷器與石桌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盯著周慎行，連帶著四周的風都仿佛靜止了。
    涼亭內的空氣突然凝滯。
    周慎行見狀，嘴角的笑意立刻收斂，連手裏油紙包都忘了放下。
    “怎麽了？”
    這麽嚴肅，莫非有什麽大事？
    難道是……他要當爹了？
    於知樂開門見山：“你明天有空嗎？”
    周慎行眨了眨眼，隨即綻開笑容：“娘子找我，沒空也得有空啊！”
    他傾身向前，手肘撐在石桌上：“是要去采購還是……”
    話未說完，他注意到於知樂依舊繃緊的唇角，笑容漸漸凝固。
    “出什麽事了？你這樣子……我害怕。”
    石桌對麵，賀思甜悄悄攥緊了周謹言的袖角，將衣袖攥出了褶皺。
    周謹言垂眸，看見她纖白的指尖微微發抖，便反手握住，掌心相貼處傳來細微的顫栗。
    於知樂深吸一口氣，直截了當地說：“明天陪我睡覺。”
    哐當——
    周慎行手肘打翻了茶盞。
    茶水在石桌上漫延，順著桌沿滴落在他墨色的靴麵上。
    他渾然不覺，笑得見牙不見：“原來娘子是……咳咳……”
    喉結上下滾動，聲音都變了調：“不過既然娘子有需求，為夫必定鞠躬盡瘁！”
    於知樂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你滿腦子都是什麽齷齪心思！”
    周慎行捂著額頭，委屈巴巴：“那你說睡覺……”
    “是字麵意義上的睡覺！”於知樂咬牙切齒，“單純的、閉眼的、不做其他事的睡覺！”
    “就純睡覺？”
    周慎行不死心地追問。
    於知樂眯起眼：“不然呢？”
    微風拂過，帶來一陣尷尬的沉默。
    周慎行垂頭喪氣地擦幹桌麵的茶水，忽然靈光一閃：“那我能抱著你睡嗎？”
    見於知樂瞪他，立刻補充：“我保證不動手動腳，真的！”
    他豎起三根手指：“我發四！”
    “不能！！！”
    於知樂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手裏的茶杯“哢”地一聲出現裂痕。
    周慎行整個人蔫巴了。
    賀思甜忍不住笑出聲，發間的蝴蝶簪顫個不停。
    周謹言輕咳一聲，拎起茶壺給她添茶，卻也沒藏住上揚的嘴角。
    賀思甜輕輕拽了拽周謹言的袖子，輕聲開口：“夫君，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周謹言眸光微動，沒有立即回答，拇指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示意她繼續。
    “我信！”周慎行突然活過來似的，一拍桌子，“我前世肯定是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單槍匹馬退敵百萬，拯救了萬千黎民百姓……”
    他越說越起勁，眼睛亮晶晶的。
    “所以今生老天開眼，才賞我這麽個好娘子！”
    他得意地衝於知樂眨眨眼。
    於知樂翻了個白眼，卻掩不住微微上揚的嘴角。
    賀思甜咬了咬唇，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其實……我們有前世的記憶。”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麵。
    “因為一些特殊際遇，才來到這裏的。”
    周慎行哈哈大笑：“我知道！你們前世是小仙女嘛！娘子跟我說過……”
    “閉嘴。”
    周慎行冷聲打斷，一個眼刀甩過去。
    周慎行立刻做了個拉上嘴巴的動作。
    涼亭霎時安靜，隻剩風吹過竹簾的沙沙聲。
    於知樂突然站起身，裙擺掃過木凳。
    “你們想不想看看我們前世生活的地方？”
    周慎行臉色驟變，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娘子！我還不想死啊！”
    眾人愕然。
    賀思甜手中的帕子飄落在地。
    周謹言的眉頭罕見地皺了起來。
    “這跟死有什麽關係？”
    於知樂莫名其妙地抽回手。
    周慎行一臉認真：“你前世生活的地方不是天宮嗎？凡人想上天，不就得先……”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表情悲壯。
    “我還想多陪娘子幾十年……”
    涼亭裏陷入詭異的沉默。
    “噗——”
    賀思甜實在沒忍住，笑倒在周謹言肩頭。
    周謹言單手扶住她，另一隻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於知樂氣得渾身發抖，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周慎行！你是不是傻！”
    “是另一個世界！用不著死！用你的豬腦子想想，要真得死了才能去，我們還回得來嗎？！”
    她怎麽找了個憨貨夫君！
    這腦子，就不能轉一下彎？
    “疼疼疼……”
    周慎行歪著腦袋齜牙咧嘴，突然眼睛一亮。
    “等等，你的意思是……”他猛地湊近，“像《南柯記》裏那樣，黃粱一夢遊太虛？”
    賀思甜止住笑，拭了拭眼角的淚花：“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周謹言突然開口：“怎麽去？”
    他的目光落在賀思甜身上，深邃而專注。
    賀思甜轉向他：“隻需要沉睡一日，意識便能去往彼世。”
    “具體需要怎麽做？”
    “同榻而眠。”於知樂幹脆利落道，“今夜子時開始，睡足十二個時辰即可。”
    周慎行突然扭捏起來：“就……光睡覺？”
    見於知樂瞪眼，他連忙擺手：“我是說，要不要準備香案符咒什麽的……”
    “不必。”賀思甜柔聲解釋，“係……呃，我是說，仙家法術已經安排妥當。”
    周謹言突然起身，玄色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我去交代管家相關事宜。”
    他頓了頓，回頭深深看了賀思甜一眼：“明日，任何人不得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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