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樂於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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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匠沒說話。
碎金的流光倏的散開,卻並非是受克洛諾斯掌控,而是化為無數細小利刃,遙遙指向它們原本的主人。
被利刃指著的克洛諾斯微微斂了笑意,若有所思:“第一梯隊可以做到這一步?您總說公正交易,卻原來隻是別人要向您付出同等的代價,而您不需要。這樣擅自奪去我對他們的掌控力,換的是什麽?”
工匠沒有與他解釋的閑情,不打算多說廢話,手指輕抬,利刃瞬間刺去。
也許是因為這裏隻是個夢,克洛諾斯身上沒有流淌出鮮血,他神色也不見疼痛,隻是又扯出一個溫和的微笑,語氣輕如春風:“原來如此。‘交易’特性認定交易不等價,而開出不等價條件的我則視為欺瞞,應當付以賠償。賠償的便是我對這些淺金色的掌控力——您知道這些力量的來曆嗎?”
皮膚被刺出細孔,充斥這具皮囊的好似隻有空氣,於是幾個呼吸的功夫,皮囊幹癟下來,等克洛諾斯說完話,褶皺的皮膚已堆疊成一層又一層。
工匠手掌間又出現一柄翻飛的細刃,他在認真思考到底是什麽力量支撐著克洛諾斯至今仍有意識……死神眷顧?
那豈不是要等紀評先生奪完權柄之後才能殺。
工匠有點等不及了。
因為克洛諾斯提到了他女兒。
“這就起殺意了?”克洛諾斯笑了,可能是笑了吧,堆疊的麵皮微微顫動,纏繞在一起的嘴唇左右開合,“工匠先生,不再多想想我的提議嗎?”
他依然鎮定如舊:“教會將這些淺金色命名為……‘星光’。漂亮的名字,對嗎?”
密密麻麻的文字在空氣中沉浮,熟悉的低聲喃語流水般流淌過耳側,於是無形的聯係在空中浮現而出,一頭是克洛諾斯,另一頭是死神。
工匠不再遲疑。
聯係斷開的瞬間,所有文字紊亂成一條淡薄的線,眼前堆疊起來的皮膚也在眨眼間消散成灰,不具備任何意識,也無法再發出聲音。
澤西卡才要出聲詢問,剛發出一個音節就覺得喉嚨裏忽而被什麽蜿蜒的東西堵住,他嚇得立刻止聲,一把拉住工匠的手,寫道:你殺了他?
“……沒有,他跑了,”工匠說,“他隻想激怒我,借我斷開他和死神的聯係,因為他另有存活的辦法。”
工匠蹲下身,摸了摸澤西卡的喉嚨:“……是一些漸漸成熟的肉芽,它們會依據你的動作捕捉你生命的痕跡,然後以你為養分開花結果。都是夢。等紀評先生忙完就可以恢複。”
澤西卡點了點頭,沒再問為什麽工匠可以出聲,反正大人物都另有辦法唄。
工匠卻有話和他說:“交易不等價。”
什麽?
澤西卡一愣。
“獲得世界海認可,然後幹涉克洛諾斯的去留,”工匠說,“這應該等價。”
“交易”特性判定它不等價以至於克洛諾斯須付之賠償的原因隻有一個:即將獲得死神權柄、決定克洛諾斯去留的紀評先生足夠神秘莫測,幹涉他的難度遠超“獲得世界海認可”。
說不定,這才是克洛諾斯此行,真正想借他確認的事情。
……
……
海邊某城市。
潮濕的空氣催生出地麵上密密麻麻的青苔,蜿蜒出陰暗處始終沒辦法幹透的小水窪,渾濁的水麵倒映著不清晰的狹窄小巷,也倒映出一張緊閉雙眼的人臉。
這有點驚悚,因為水窪上分明空無一人。
這張人臉慢慢從水裏顯現出來,隨之生出四肢和潔白的襯衣。這軀體幾乎處處協調,隻有右手彎折成詭異的角度,又被左手輕鬆扳正。
克洛諾斯摸了摸空無一物的衣領,遺憾歎了口氣:“雖然僥幸活命,但信物丟了。”
“信物丟了沒關係,我可以幫你找啊。”
說話的人從低矮的小牆外沿輕巧翻了過來,落地無聲,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仰起頭看向克洛諾斯,自我介紹:“你好,我是西塔。聽從首席的命令,在這裏等你,邀請你加入真理高塔。隻是傳個話,你願意嗎?”
克洛諾斯注視著這個孩子:“如果我說,我不願意呢?”
“那也沒關係,你要相信,真理高塔是一個鬆散的組織,從不做強迫別人做任何事。”
大概是覺得仰視的姿勢太累,西塔轉開視線,打量了下這裏糟糕透頂的環境,然後說。
“你喜歡這裏作為你的墓地嗎?應該喜歡?不遠處就是海神教會呢,或許你死後,神父就會抵達這裏,懷著悲痛的心情將你埋葬。教會後麵好大一片墓地,都是墓碑,我印象特別深刻。”
克洛諾斯沒說話。
他經曆幾次圍殺,先是拋棄了實打實的軀體,借死神的力量暫時在夢中維持形體,然後又在工匠的殺意下勉強借信物脫身,最終在海水中化出形體,結果又被人正好堵上。
他現在狀態何止是不好,簡直是非常糟糕。
西塔顯然對他的情況清楚無比:“你要加入真理高塔嗎?其實要堵到你還挺難的,我特意去海神教會找你,最後找到的卻是個木製的粗糙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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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還被媽媽發現了,她片刻沒看見我就急的不行,掉著眼淚找我,埋怨我亂跑,差點走丟,她擔心極了。”
真理高塔的第九席也會有父母?
“我後來就想……我記得海神教會的人能借海水逃生,興許你也可以?最近沒下雨呢,我於是特意取了海水澆灌這處小巷,原本沒抱什麽希望,卻沒想到真等到你了。”
西塔踮起腳指了個方向:“我爸爸和媽媽在那裏午睡,很近,方便我隨時過來查看。”
水跡一點點蜿蜒,在即將繞開孩子的時候被跳起來的西塔踩在腳下。
“我可以放你走,但你要和我說,米卡公國那裏發生了什麽,”西塔說,“向戰爭之神祈禱,由祂見證,你我都無虛言。”
不愧是“鬆散”的真理高塔,誰也不聽首席調令。
克洛諾斯狀若疑惑地反問:“那麽,首席的命令?”
西塔無所謂笑了笑。
“大不了打一架,誰怕他啊。”
他遙遙看向公國的方向,這個距離太遠,遠到他什麽也看不見,但他大概能猜到那裏的發展。
西塔又把視線轉向克洛諾斯,狀若客氣:“您可以說了。”
午睡時間一過,瑪麗夫人就立刻去找西塔。
她輕輕敲了敲門:“西塔?醒了嗎?我們下午要去觀看這裏的特色舞蹈,你上午說過很感興趣的。”
她短暫等了幾息,她心愛的孩子很快打開門,神色還有些困倦,撒嬌道:“媽媽,我知道啦,那你能不能給我幾分鍾讓我收拾一下我的床榻。我剛剛才被你叫醒,好困。稍後我可以在馬車上補覺嗎?”
“當然可以,”瑪麗夫人笑道,“你真是個好孩子,我和科則在外麵等你,不用急,慢慢來,特色舞蹈還有會兒才開始呢。”
“好的。”西塔乖巧的注視著瑪麗離開。瑪麗夫人沒有進來查看他的房間,這讓他鬆了一口氣,因為克洛諾斯還沒走。
“沒想到您會有這樣一麵。”克洛諾斯絲毫沒有性命在別人手上握著的直覺。
西塔瞪了他一眼:“行了,別得寸進尺,故事說完了就趕緊滾,我要跟爸爸媽媽走了。”
馬車等在門口,這裏的道路並不平穩,相當崎嶇,西塔透過車窗,望著窗外的風景,努力展現出興奮又激動的樣子。瑪麗夫人則微笑著看著他,溫聲勸他不要把頭探出去。
終於,他們到達了目的地。這是一處刻意開辟而出的空地,周圍用插在泥土裏的木頭圍起來,勉強形成了一個像模像樣的廣場。
他們找了一個合適的位置坐下,靜靜地等待著舞蹈的開始。隨著一陣喧鬧聲,一群身著布條的部落人出現在廣場中央。
他們的身上塗滿了油彩,臉上畫著稀奇古怪的圖案,手中拿著各種簡陋的樂器,比如纏繞了絲線的石頭、在海邊撿的貝殼海螺。
音樂聲響起,嘈雜而混亂,舞者開始舞動起來,但他們的動作毫無章法,隻是胡亂地扭動著身體,嘴裏還不時發出幾聲怪叫。
本來還提不起精神的西塔瞪大了眼睛,被這舞蹈的醜陋震撼到了,他左右看了看,發現科則先生和瑪麗夫人也露出了類似的表情,神色都充滿了震驚和困惑不解。
“這特色可真是讓人失望啊,”科則先生左右看了看,也發現了妻子和孩子的同款表現,於是坦率道,“我本來以為會看到一些令人驚歎的藝術表演,但他們做的還不如我以前在海上……我是說,還不如我以前看過的一些舞蹈,雖然沒有節奏,但至少比他們動聽。”
差點就要把“告死鳥”號上的事情說出來了,科則神色有些後怕,一來是他確實不想回憶那些糟糕的經曆,二來也是他下船後許諾了不會透露更多,三來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很擔心瑪麗夫人會想到那段沒有他陪伴的糟糕過去從而陷入悲傷。
瑪麗夫人微微點頭,一開始帶著的微笑也沒了,道:“確實讓人失望,這與我們想象中的相差甚遠。”
西塔悶悶不樂撅了撅嘴:“這簡直是在亂跳。我還以為會像……像教會的福音書裏寫的那樣美麗動人,讓人覺得身心都受到了一種洗滌呢。”
差點就要說出來北帝國了。
他有點後怕,覺得自己這段日子過的太瀟灑,怎麽就能嘴快成這個樣子,幸好沒說出來,不然他回頭就要發愁該怎麽和自己的爸爸媽媽解釋,自己明明沒有去過北帝國,也沒有讀過北帝國相關的書,卻還是脫口而出了北帝國的冰雕表演很好看。
瑪麗夫人興致缺缺,歎口氣:“那我們先回去吧。”
在回去的路上,他們的心情都有些低落。為了打破這種沉悶的氛圍,瑪麗夫人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親愛的,你還記得紀評先生嗎?”瑪麗夫人問道。
科則先生微微一愣,隨即點了點頭,說道:“當然記得,他是……”
科則看了眼西塔,沒有說出那些不該說的東西,可以的話,他希望西塔永遠一無所知,於是謹慎地換了措辭:“他是一位溫和善良的先生,我對他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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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夫人的臉上露出了懷念的神情,道:“雖然後來有一些不太愉快的經曆,但他確實幫助過我很多。親愛的,你應該還記得吧,如果不是他的話,我可能會在等你的漫長時間裏漸漸絕望。”
科則滿臉愧色的抱了抱自己的妻子:“都怪我……”
“不,”瑪麗夫人也抱緊他,“不怪你。親愛的,你是在為了我們更好的生活而努力,我怎麽可能怪你呢?我如果怪你的話,那不就太沒良心了嗎?偉大的海神在上,我向海神發誓,我會一直愛你,感謝你對這個家的付出,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相伴得來不易,所以越發珍惜。
旁觀的西塔:……
他覺得自己像個多餘的擺件,站在這裏隻會影響他爸媽的感情和他們之間的互訴衷腸,不好插話,安安靜靜低頭走路,等那邊兩位終於抱完了,才狀若好奇地問道:“媽媽,紀評先生是誰呀?”
瑪麗夫人失笑:“你又忘啦?之前還和你提及過他呢。就是那天我們在碼頭第一天遇見的時候,我旁邊的那位先生呀,他幫過了我很多,是一位非常仁慈善良的先生。”
西塔聽著父母的講述,繼續狀若好奇:“我好想認識一下紀評先生啊。”
他這樣說,瑪麗和科則反而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雖然他們很感激紀評先生對自己的幫助,但是他們也知道,如果一輩子平安的話,可能就不需要別人的幫助。如果可以他們還是希望西塔以後永遠都不要遇上任何危險,永遠都不要陷於需要紀平先生幫助的境地。
瑪麗夫人最後微笑著摸了摸西塔的頭,輕聲道:“也許有一天你會見到,也不知道紀評現在在哪裏呢?他離開安斯特已經很久了。”
……在米卡公國。
西塔暗自在心裏回答。
科則先生握住瑪麗夫人的手,道:“也許他正在其他地方幫助別人。”
對對對。
西塔繼續在心裏回答。
幫助別人,幫助死神丟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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