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者星星終於小聲的、嗚咽著哭起來。
    “我知道很髒，我們努力洗了，可是我們洗不幹淨。我隻是，希望你，不要討厭我們。”
    紀評：……
    打個比喻，小小的貓貓狗狗和巨大的老虎獅子哭起來或者說撲過來給人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他也隻是個不能免俗的俗人，他覺得前者可以稱一句可愛，但後者就隻剩下自己要變為盤中餐的驚恐了。所以他認為，這句話裏的“討厭”應該換成害怕更合適。
    所以。
    他很問心無愧的說：“我沒有討厭。”
    隻是有一點害怕，因為前後反差太突然，上一息還夢幻的像童話故事，下一息這童話故事就露出了自己血淋淋的本質，如果一開始就是這樣，說不定他還好接受一點。
    他心平氣和的問：“為什麽會這樣？”
    “因為世界海很髒。”
    這次回答他的不是學者星星了，而是在一個更遙遠的位置，那裏的那個星星，或者說那個肉瘤球體，它明顯比其他同類要大上很多很多，長有許多附足和巨大的膿包，膿液順著它的外表殼往下滴。
    紀評明顯意識到在這位星星說話的時候，其他的存在都安靜起來了，好像這位有著絕頂的統治力似的。他仔細分辨這些意誌透露出來的情緒，覺得比起心悅誠服更像是恐懼。
    近似國王、皇帝的地位？暴君？那就叫國王星星？
    國王星星的表述明顯比剛才兩位更有條理且有威嚴，也明顯比另外兩位知道的更多，或者說願意透露更多：“海希望世界海越來越糟糕、越來越渾濁，祂不願意打理世界海，在這裏生活的生物就會無可避免的往汙穢的一端越滑越深。祂不願意，其他存在更不會願意，於是一拖再拖，拖成今天的局麵。你呢？你怎麽想？”
    紀評：“關於你剛才說的內容，海向我表述的是祂無能為力，祂說祂經常混沌，很少有清醒的時候。以及，我最開始想的是，包括主動想聯係你們的目的也是，先找到我始終接觸的那位。總被祂強行斷開聯係，故事聽了一半聽不完整，我想聽全。”
    國王星星說：“文字與知識之神握有時間的認可，可以調撥時間的快和慢，前進和後退，所以隻要祂想，除非淩駕於祂之上，否則任何事情都隻會在祂希望的時間發生。”
    那就是說，急也沒用唄。
    紀評：“這聽起來和安排命運很像。”
    國王星星沒繼續說話了，它不再用語言表達，而是又換成了意識、情緒，或許是因為擔憂文字與知識之神可以獲知談話的內容？
    它說，沒有任何存在會希望有一位神明淩駕於自己之上，祂們隻是希望可以有人去負擔、處理這些汙穢，然後再在處理結束後乖乖隕落，這樣皆大歡喜。
    它在無聲地說，不要去，就到此為止，星星很想見你，但你最該做的是不要和星星接觸……星星們會保護你的，也會如你所想的那樣把事情處理好。
    那些孩子不聽話，它們固執的想見你，你已經滿足了它們的心願，到此為止，現在這樣就很好。
    ……紀評服了。
    他認真的想了想，決定從頭到尾梳理一遍。
    如果理時間線的話，世代的那一套肯定不能用了，目前隻能草率的定義為群星隕落前和群星隕落後，如果分別用一代群星和二代群星來稱呼的話，一代群星在的時候估計是所向披靡眾神稱臣。在祂隕落後，這些曾經追隨祂的神明、權柄麵臨二代群星又隱約分為三派。
    第一派百分百支持祂、追隨祂，比如眼前的這些星星，但還有沒有別的就存疑了。
    第二派則態度比較微妙，海是其中典型，看上去反對但又貌似是因為被丟下很久才心有怨言，屬於暫時敵對但談一談好像也能談攏的類型？等等，神明的情感都這麽充沛嗎？
    第三派就是純純敵對派，可以確認的是已經沒了的死神和舊夢之主，以及還活著的生命之神都在這個範圍內。
    這三派中間甚至還能再根據其他的評判標準劃分類型。
    第一類是將他和二代群星劃等號，代表就是愛神、麵前的這些星星、以及見證了他聯係群星後突然發瘋的海。還有之前控訴他惡劣的真理高塔首席，萊爾。
    第二類是不認為他等於二代群星的，也就是生命之神，沒見過他溝通星星的死神，還有之前剛見麵時提醒他小心群星的海。
    從這兩類可以總結出，二代群星最重要的、最需要具備的一項品質就是可以和繁星溝通交流並獲得它們的認可，前者需要擁有極高的心理承受能力和非凡承受能力，可以在一係列衝擊後、在見到血肉瘤球後依然不發瘋、保持理智，後者就需要問問這些星星的了……問它們是依靠什麽辨認的。
    紀評感覺自己可能問不出來答案，但他還是不抱任何希望的用意識無聲詢問：為什麽會親近我呢？可能我也隻是個贗品。
    他現在也學會這種高深的說話方式了，調動意識交流其實和正常說話沒什麽區別，也可能隻是因為他現在存在形式特殊所以覺得輕而易舉……總之，問題就這樣傳遞過去，然後他清晰的接收到了國王星星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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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王星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它猶豫了很久，也隻是說，說是因為它們一直在注視……
    紀評繼續追問：那一開始呢？新生兒那麽多，為什麽是我？
    國王星星閉嘴了。其他星星也閉嘴了。外交官星星和學者星星剛才就安靜，現在更安靜了，沒有一個意識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很好。
    紀評歎為觀止，覺得自己對神明本就不多的敬畏現在也快沒了。
    神明靠你們這些星星辨認二代群星，然後你們也不知道辨認標準是什麽，更是也從沒想過，就是憑“感覺”。雖然感覺有時候也是對的，甚至也很符合他以前接觸過的一些觀念看法，比如“合眼緣”什麽的，但就是覺得，很立不住腳。
    他決定繼續思考別的東西了。
    目前來看，“不能說謊”應該是可信的，除了優瑟爾琳、愛神以外，和世界海牽連太深的都不能編造謊言。神明肯定在和世界海牽連很深的範圍內，海、奇娜諾波斯說的話都可信。
    ……如果駁斥這一點的話，他估計就要陷入“懷疑”陷阱了，懷疑這個假，又懷疑那個假。
    從最早主動找上他的生命之神開始推理，生命之神前後兩句話，一句“你真的確認你是自己嗎”，另一句“你應該確認你所有的舉動都發自本心”。
    祂應該是認為二代群星有某種可以操縱心智的能力……但話又說回來好像所有神明都有這種能力，比如控製骷髏的舊夢之主，搭建靈境的銀月女神。
    畢竟祂們都能讓人失去理智、發瘋，發瘋後再覆寫意識記憶就會很輕而易舉。
    所以這是一條無效信息。
    透露信息最多的估計是海。根據海當時的敘述，群星是個暴君，接掌世界海，利用汙穢壯大自己，又不保護它，最後也理所當然失道寡助，被激憤的“百姓”推翻。這段話應該是真的，但是海在敘述的時候肯定加了不少詞語修飾。
    比如利用汙穢壯大自己的力量……聽剛才國王星星的敘述，汙穢並不是個好東西，所以這段話基本上可以表述為，無論一代群星到底是好意還是惡意，祂都大概率實打實抑製了汙穢，至於之後的被推翻……如果用國王星星說的內容也可以完美解釋，偉大的存在大都高傲，怎麽可能容忍有東西淩駕於自己之上。
    但是。
    紀評就是感覺，不太對。
    ……他驚訝的發現自己也開始用他幾個呼吸前還很唾棄的“感覺”答題了。
    他捂住腦袋，感覺自己以前學習的東西都沒能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
    正確的考古流程不應該是先調查、勘探，有選擇的進行科學發掘，再結合出土遺物、古文獻等，對它們進行解讀和係統分析，最後拚湊出一個完整的史實嗎？為什麽現在會發展成這樣？感覺就像是躺進陵寢裏的古人突然跳出來了誇誇其談一樣。
    ……對不起。
    紀評忽而意識到這個比喻有點地獄了，他誠心誠意的祝願所有老祖宗都能得享死後安樂，以及最好不要真的從陵寢裏跳出來了，很嚇人。
    他沉默的時間顯然很久，久到星星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外交官星星跳出來，當仁不讓的擔當大任。
    “如果你不開心的話，”外交官星星說，“我可以陪你玩。就像以前一樣。”
    紀評忍不住笑了，有種自己在被一群小朋友圍著的感覺：“不是不開心，但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他在思考他應該怎樣看待自己。
    如果他選擇他等於二代群星，那他需要麵臨很多其他神明的壓力……當然，這些甚至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要和自家邪神交涉。而如果他選擇他不等於群星，就意味著他在明顯疑點重重的情況下依然坐視不管。
    人應該始終選擇對自己有益處的方向。
    他最後說：“我想問，如果我一定要去呢？”
    他以為說完這句話後這些星星會一致看向國王星星的方向，但事實是這些血絲、眼睛在附和他……它們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它們隻是在本能的支持它他，而支持不需要理由。
    無條件的支持……紀評又想到自家邪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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