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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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交官星星很久沒有唱過歌了。
    它也不太記得自己在成為星星前的名字了。
    他接過克裏姆福林取來的樂器,以一個人類吟遊詩人的外表。
    這是一樣他很陌生、可能又有點眼熟的“琴”,琴身是扁平的長方形,材料木製,表麵覆蓋有薄木板,琴頸細長。周身雕刻有簡單的幾何花紋,在中部偏下位置有五根細長的、銀白色的弦,材質可能是動物的肌腱。
    他沒有第一時間接過克裏姆福林同時遞過來的琴弓,而是先隨手撥了撥琴弦,弦很硬,帶著一種可以劃傷皮膚的鋒利……所以他的手指出血。
    這具身軀終究披的還是一張人的皮。
    他不覺得痛,他甩了甩手,又試探性撥了撥琴弦,發出的聲音像是沙礫磨過砂紙,粗糙難聽。
    這像個外行的動作。
    如他所說,他很久沒有唱過歌了。
    在克裏姆福林出聲打圓場前,他用手指流暢地、力度輕重不一地一根根撥弄堅韌的琴弦。琴在他的手指下發出高昂的聲音,音色尖銳且富有穿透力,很適合吸引聽眾。
    這是一位合格的吟遊詩人。
    哪怕他片刻之前還很幹澀,但是,那又怎麽樣呢?詩人隻是在和樂器做短暫的磨合。
    外交官星星突兀的說:“這是紀評先生教我的。”
    紀評:?
    c。
    你在說什麽,快點住嘴!!!不是說一切都聽我的、所有都願意獻給我嗎?那你現在立刻住嘴不要說了。
    索倫又震撼了一下,震撼完繼續變成平靜,他覺得他已經熟悉紀評先生無所不能了。所以會樂器也沒什麽,他也會一些簡單的吟誦,從小聽到大聽會的……但肯定沒有眼前的詩人這麽熟練。
    詩人都這麽熟練了,紀評先生肯定更厲害!
    克裏姆福林也有點訝異,就他的認知來看,很少會有高梯隊的存在學習音樂……沒什麽必要,音樂是用來表演、用來傳教的,他們不需要做這些。
    但紀評先生……
    大貴族不動聲色的誇讚:“他真是位博學的先生,能培養出來像您這樣優秀的學生。”
    外交官星星按住猶在顫動不止的琴弦:“……謝謝,我也這麽想。”
    不在切西貝爾的學者星星看著紀評的神情,小聲說:“這真是你以前教給我們的。”
    “但我不記得了,”紀評說,他試圖和星星講道理,“好比一艘船,它破破爛爛,總需要新的木板填上去修改,直到有一天,最後一塊屬於它的木料也爛在了海裏,現在它身上沒有一點以前的痕跡,全部都是後麵縫補上的舊木板。那它嚴格意義上來說,是一艘新船了。”
    他邊說邊帶上瑪瑙,帶上小塔,再帶上從文字與知識之神那裏搶來的筆。這幾樣都好帶,瑪瑙會縮在他手腕上,小塔可以和筆放在一起,唯一不太好帶的就是石縫間的小綠。
    紀評決定給這株嫩芽取名為小綠。
    他總不能把小綠連根拔起,所以他隻能向小綠道歉,並表示小綠可以在無聊的時候看看天……如果能看見星星可以對著星星說說話,他能聽見——聽不見的話也有三位其他星星轉告。
    國王星星:“您要進切西貝爾?”
    “嗯,瑪瑙醒了,”紀評說,“我先去圖書館。”
    在星星間的短暫交談隻有星星能聽見。
    ……
    圖書館還是老樣子,紀評站在門口,仰頭看著纏繞在門邊沿的鮮花,門是大開的,和他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不過,現在裏麵沒有馥鬱黏糊的花香了。
    他慢慢往裏麵走,跨過地上東倒西歪的各種“東西”,順口叮囑小塔:“辛苦你也幫我看一下……看一下有沒有真理高塔第十席,又或者說,阿芙朵拉。”
    他往自己記憶裏的位置走,說實話,他到現在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從切西貝爾突然轉移到無人雪地的,他相當懷疑可能是自家邪神的功勞,但他記得自己是怎麽離開圖書館的。
    他當時沒能看見優瑟爾琳,他以為這位漂亮的小姐提前走了。但現在,他確信優瑟爾琳就在圖書館內,因為在切西貝爾的範疇內,這裏的粉紫色最濃鬱,愛神的眷顧在星星的視野裏是粉紫色的朦朧霧氣——可能是他的刻板印象造成的。
    他又繞過一層書架。
    小塔漂浮在他身後警惕的觀察周圍,瑪瑙則又倦怠的纏繞在他手腕上。
    紀評再次分出心神勾連起星星的視角,慢慢的調整視角,拉近視野,眼前瞬間布滿了粘稠的粉紫色霧氣。這些霧氣很有靈性,有些甚至察覺到他的注視,含羞帶怯的飄過來蹭他的臉頰。
    紀評嚐試溝通,但霧氣不會說話。
    它們隻會繞著人轉圈、繞著書架轉圈。
    於是青年放棄了這個想法,決定自己找,他有點問題想問問第十席,又或者說,他覺得第十席應該為現在的切西貝爾負責。
    ——至少應該拉過來幫忙傳教、安撫信徒、救治平民吧?
    還有小粉。
    雖然說小粉不是人形,但殼子可以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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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現在就是外交官星星,小粉,第十席三個人了,第十席肯定不止一位學生,還能再拉幾個過來……
    不然切西貝爾這麽多人,光靠外交官星星要忙到什麽時候?回頭把第十席塞過去,他就再進皇宮看看皇宮內情況。
    蜿蜒的粉紫色有明確的源頭,離“源頭”近的顏色深,離“源頭”遠的顏色淺,靠著這點聯係,紀評目標明確的往裏麵走,然後發現源頭是一朵花。
    ——一朵萎靡不振,快凋謝了的花。
    花是柔軟的粉色,花瓣八朵,看不出來品種,花瓣上道道折痕宛如被刀劃拉過的血口子,底下沒有綠葉襯托,隻有連著地麵的花莖。
    這裏的漂浮著的所有、所有粉紫色的霧氣都來自這朵花。
    紀評心裏有一個不妙的猜測,他遲疑蹲下身,猶疑的說:“……小姐?優瑟爾琳小姐?”
    花朵彎了彎自己的花莖,然後直立起來,這很像是個人類點頭的動作。
    紀評:“……你看上去非常不好。”
    簡直像是要一命嗚呼了。
    花朵大概喘了一下,它在紀評的眼前慢慢幻化出手腳,手是花莖兩邊分裂的葉子,腳是本來紮根在地下的根係。她還分裂出了嘴——一個位於花朵偏下位置的細小開口,所以發出的聲音也小小的。
    “沒想到會讓您看見我這麽不美麗的樣子……”
    “不,”紀評很熟練的打斷,“我們先不說這個,我其實是有事想和你說,我要在切西貝爾傳教,而這需要你的幫忙。”
    優瑟爾琳沉默了一下:“我無意拒絕您,這是我應該做的,但相較而言,我更擅長外交領域,如您所見,切西貝爾已經算是您的個人物品了,我可以為您和北帝國內的其他城市協商,要求他們像切西貝爾一樣。當然,如果您有其他的決斷,我也遵循您的意思,我自信我可以做好。”
    這朵花、這朵奇形怪狀的花靠著書架輕輕呼吸,她虛弱的好像離開書架後就會歪倒在地所以至今未動半步。
    “謝謝,”紀評說,“你看起來虛弱到需要人扶著走。”
    “沒有那麽誇張,”優瑟爾琳勉強笑起來,笑容也隻是裂開的小口彎了個角,不太明顯,“但讚美您的仁慈,可以拜托您把我移栽到花盆裏嗎?不需要太大……那邊裝水的瓦罐就可以,很近,非常感謝您。”
    瓦罐就放在不遠處的桌子上,裏麵大概剩了半罐子清水……這本來應該是給在這兒閱讀的人準備的,如果渴了可以倒一點。
    “您應該殺了奇娜諾波斯的,”優瑟爾琳說,大概植物的身體沒辦法完美模擬人類的器官,她現在的嗓音稱不上柔婉,“我不是在對您指手畫腳,但或許,您也應該殺了我。”
    紀評:“為什麽?”
    “因為我愛奇娜諾波斯,但祂不愛我,祂愛群星,”優瑟爾琳自己扒住瓦罐爬了進去,根係在水裏紮根,“祂容忍我和一個又一個人成婚,從不幹涉我。”
    紀評:貴圈真亂我真的讀不懂,你的話我尤其讀不懂,真真假假祂不愛你你愛祂……不對啊祂說了祂愛你!
    更不對了貌似最關鍵的應該是“祂愛群星”。
    你們都愛群星,行了吧,我也愛群星,不要天天愛來愛去的了,我們先吃飯可以嗎,我千辛萬苦折騰到現在,連口熱乎的湯都沒喝上過。
    “祂說祂愛你。”
    心裏腹誹歸腹誹,紀評還是出聲為奇娜諾波斯辯駁了一句,他覺得他和這位美麗的愛神貌似沒有什麽衝突,嚴格意義上在切西貝爾這次事件之前,他甚至和優瑟爾琳也沒什麽衝突。
    “祂愛祂所有的信徒,和您一樣,您也會關注您的信徒,不是嗎?這和愛毫無區別。”
    紀評:“……要不。”
    他說:“我們先吃飯吧,你餓了嗎,需要給你澆水施肥……哦,澆水應該不用了,那你需要泥土嗎?”
    短暫沉默。
    優瑟爾琳:“謝謝您,需要。”
    她縮在瓦罐裏,倦怠的舒展開自己的手腳。
    她覺得,她應該高興的。
    她向所有人證明了眼前這個是真品,她逼得幾乎所有人下場……但真品贗品……她應該怎麽說呢?
    她隻是,希望這個世界上沒有信仰、沒有神明。
    她其實,真的,真的有一個深愛,很深愛的人。
    她徒勞的從別人口中追尋這個人的蹤跡,探聽這個人的真假,用謊言掩蓋自己的情緒。
    她恨自己隻是浮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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