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係紮在汪洋的深處，如果汪洋有深處的話。“自由”動起來，四散的枝杈在祂身上跳舞，五顏六色，五彩繽紛，鮮豔的斑點聚攏成漂亮的傘帽，金魚的尾巴在水中輕輕擺動，蹄子揚起，鋒利的前爪劃出水痕，翅膀伴著水波蕩漾，輕輕扇動，蠕動的觸手像海百合浪漫的花瓣在水底匍匐。
    祂融匯了太多生物的特點，當你注視祂的時候，會覺得自己在注視這個世界，又或是隻在注視一個怪物，一個獨裁的怪物。祂或許也沒有成體係的意識，祂隻是注意到你，所以祂想要你死……因為祂認為你會限製祂的自由。
    祂不能交談，不能說話，祂看起來更接近世界海、接近這裏的本質，混沌，迷蒙，交錯。
    腐朽的氣息緩慢蔓延，像濃黑的霧氣，纏繞住祂的下半身，螺旋往上，像糾纏不休的、要和祂一起在水底腐爛的死物。
    但祂不受死亡的影響，祂淩駕於死亡之上。
    因祂足夠高貴，所以祂並不因海水的背叛而憤怒，祂和世界海牽扯的太深太沉，腐敗是祂身上無足輕重的點綴，追尋死亡亦是自由。
    碎金色的遊光穿過海水的縫隙，祂平靜的迎上降臨於此的一切，像迎著永遠不會在世界海裏出現的日出。
    搖曳的觸手也像是穿過海水，穿過虛無的、空洞的、遙遠的一切，它在切西貝爾顯出具體的形狀，像成年人手臂大小般粗細，柔軟無骨，拉住紀評的衣袖，緩慢往上探去。手臂裏的眼睛因此驚慌失措的擠成一團，又顫顫巍巍站出來試圖保護自己身後的一切。
    眼睛們不渴求自由，或者說，它們認為自己就是一個整體，彼此交融，從不曾分離。
    ……紀評冷靜的把觸手扒拉下去。
    眼睛頓了頓。觸手也頓了頓，它又想縮回世界海了，但青年正死死攥住它的觸手尖，甚至還想伸手往它來的方向夠什麽東西。
    紀評是真情實意的很好奇。很難說他現在的探究欲從何而來，但他確實有那麽幾個瞬間忽而將其他事情置之度外，開始思考如果用力能通過這隻觸手把所謂的“自由”整個拽出來嗎？
    他還很關心為什麽感覺像山脈一樣大小的觸手冒出頭就隻剩下手臂粗細了？這也會縮水嗎？為什麽會縮水？
    顯然沒誰能解答他的困惑。觸手也終究不是“自由”本身，它驚慌失措的想回去，卻被青年拽的更緊。
    “那個，”能不能交流另說，反正此情此景好像應該說點話挽留一下，不然顯得自己像個反派，紀評一邊語氣誠懇，一邊悄悄用力，“切西貝爾的雪很好看，留下來多逛逛吧。”
    他抽空瞄了眼旁邊，很好，百年難遇的酷寒正在眷顧他一個人，堅硬的冰麵層層疊疊，凍的快有他小腿高，都快蔓延上小腹了，且不論結冰和自由有什麽關聯，總之這肯定是“自由”幹的。
    “自由”很有原則，隻搞他一個。
    太有原則了，紀評不覺得冷，他抓住觸手，還能扯出一個微笑，因為觸手的驚慌而漫無目的的猜測：“你們的意識不一致？祂冷靜不代表你冷靜？那算什麽自由，哪有完全一致的夢想，總不能你們都願意擠在一起吧。我看你現在似乎就和祂不是一條心。”
    碎金色的遊光在海水的縫隙間搖搖晃晃，流動的海水好像開始寸寸凍結，折射出五彩的、繽紛的光，雙方隔著難以描述的距離——或許這距離長到跨越無數星星，又或許這距離短到隻要其中一方伸出柔曼的、海百合一樣的軟肢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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