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咳嗽了兩聲。
    鬼卿拍了拍她的後背，“好了，這裏的氣太汙濁了，我們回去吧，”
    九尾搖了搖頭：“來都來了，再看看其他地獄裏有沒有已經悔悟的，給他們減減刑，早點放出去，免得一直受苦。”
    鬼卿：“那好吧，去火焰地獄吧，那裏至少暖和一點。”
    火焰地獄裏有大批生前曾犯過重罪的人，裏麵不少殺人分屍，侮辱屍體的心理變態。
    鬼卿不懂他們的作案動機，也不去追究他們曾受過的心理創傷。
    曾經審判的時候，鬼卿都是以最重的刑罰處理的。
    九尾麵對的第一個鬼，叫李遠。
    八歲就開始殺人。
    他殺了自己父親，分屍，煮了吃掉。
    又殺了自己母親，後自殺。
    他在地獄裏輪轉了十萬年。
    九尾看到他的時候，他的神情很淡然。
    “李遠，你可有悔改之心？”
    他冷笑一聲，“沒有。”
    “你不想重新回到人間嗎？”
    “不想。”
    “日日受火刑，不痛嗎？”
    “早就不痛了。”
    她覺得很奇怪，地獄裏的鬼魂沒有那個不想出去的。
    鬼卿覺得無需和他多言。
    但九尾認為有不對勁的地方。
    他完全沒有求生的意識。
    他處於一種嚴重解離的狀態，已經感受不到痛了，不是像聖人一樣超脫了，不在乎世事了，而是對一切都失望透頂了。
    “李遠，你對殺了自己的雙親有什麽辯解的嗎？”
    “對於殺了李明沒有，對於我娘……也沒有。”
    九尾抓到了一絲線索，對於殺了他爹，他心無波瀾，對於殺了他娘，他似乎還有一絲別樣的情緒在裏麵。
    無法詢問出什麽，他似乎什麽也不想透露。
    她催動內力，打算窺探一下他的心海。
    九尾發現自己在一片枯萎的孤島。
    沒有任何的生機，有一個小男孩，坐在一棵枯樹下。
    九尾想要跟他交談一下，他忽然被拽到一個黑暗的地方。
    打罵聲，吵架聲，充斥她的耳畔。
    小李遠躲在床底下。
    李明揪著他妻子的頭發，用刀壓在她的脖頸前，“把錢給我，我要去賭場。”
    李遠的母親嘴角帶血，嗚咽道：“那錢是留給孩子的，沒飯吃了，孩子不能餓著……”
    “少廢話，等我賭贏了自然會有錢，到時候想吃什麽吃什麽。”
    她娘哭訴道：“不要去，十賭九輸，我們娘倆已經賭不起了……”
    李明使勁一拽，抓落一大把頭發，李遠的母親痛到失去意識，“我知道家裏還有一點錢，你為何不拿出來？”
    她沒有回答。
    李明狠狠踹了她一腳。
    “你不拿出來，我就把孩子賣了。”
    聽到孩子，她恢複了意識，“不要，就算把我賣了，也不要賣孩子。”
    “我倒是想把你賣了，可你年老色衰，誰要？”
    李遠的母親拖住李明的腳，“孩子，快跑！”
    小李遠在床底，他手裏有一把刀。
    他想出去把他爹殺了。
    但是他才八歲，力量不夠，他試過去殺隔壁的小孩，十歲的小孩，好殺，但要殺了他爹，還不夠。
    白天，他在村裏晃蕩，村裏有十個孩子，他已經看好了，隻要他什麽時候能殺了那個十八歲的。
    他就殺了他爹。
    他娘一直知道他在磨刀，村裏失蹤的孩子也是他殺的。
    她都知道，孩子的屍體是她處理的。
    “孩子，你出去闖你自己的生活吧，不要待在這裏，娘沒有給你一個好的家庭，你走吧，不要回來，離開這裏。”
    “娘，我不走，我要殺了我爹。”
    “孩子，你可以有自己的人生，離開這裏，離開這個腐爛的地方，不要去殺你爹，他會有報應的，你不要把自己搭進去。”
    “我要救你。”
    “娘很好，娘不要你救。”
    “你騙人。”
    又過了幾年。
    她娘在回去十年裏，承受了十年的家暴。
    她也想殺了李明，可是每次她反擊都被打得更慘。
    李明奸詐，每回吃點什麽東西，都要李遠先嚐，自己才下口。
    無法下毒。
    他娘沒有辦法殺掉李明，自己早就不想活了，要不是擔心李遠，早就一抹白綾上吊了。
    李遠殺他爹那天，他娘也在。
    “娘，來吃肉。”
    李遠把他爹煮了。
    “孩子，你爹是我殺的，你走吧，我等官府來抓我，你不要回來了。”
    “不要，我們一起逃吧，我們可以去過好日子了。”
    “孩子你長大了，娘可以安心去了，你好好長大，娘替你頂罪，你還有大好青春，娘隻有一個心願，你以後不要賭博……”
    “娘和我一起走，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娘早就死了，活著就是在受罪，娘過不了好日子，孩子，你幹幹淨淨地離開這裏，娘最後能幫你的也隻有這個了……”
    “娘不走，我也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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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娘去推他，“孩子，你走啊，你走啊！娘早就不想活了。”
    “娘，我去自首，你好好活著。”
    她娘不準她去自首。
    他娘用他殺了他爹那把刀劃破了自己的咽喉，“快走！”
    他沒走。
    他用布給她娘包紮。
    血啊，一點點染紅了他的衣襟。
    “娘！不要離開我！”
    “孩子，把身上的血洗幹淨，不要留在這裏，幹幹淨淨地離開。”
    她娘逐漸失去了意識。
    她手勁太小，抹脖子也沒有用夠力氣。
    還剩一口氣。
    李遠補了一刀，讓她利落地離開。
    “娘，下輩子過好日子，不要那麽苦了，我馬上去陪您，黃泉路我陪您走。”
    從李遠的心海裏出來的時候，兩滴晶瑩的淚珠從九尾眼角滑落。
    她伸出手，“李遠啊，你笨啊！你出去吧，這裏沒有地獄啊，困住你是你自己的心，我重新給你安排幸福的人生。”
    李遠苦笑道：“閻王爺，像我這樣徹頭徹尾的壞人，也配擁有幸福嗎？”
    “你配啊，你配的啊。”
    “我殺了那麽多人，早就是個廢人了。”
    “誰沒有犯過殺業，誰沒有腳下踩死過幾隻螞蟻，誰沒有吃過幾口肉？你放下屠刀，一切都來得及。”
    他臉上終於有了表情：“為什麽我爹那麽壞？為什麽我娘不跟我走……”
    “李遠啊，你爹進了地獄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你娘輪回多世，早就過上了好日子，她一直在等你，你看啊——”
    九尾給他看了她娘的轉世，雖然樣子變了，可他一眼就看出，那就是她娘。
    喝了孟婆湯，輪回了那麽多世，她還是忘不了她的孩子。
    忘川河畔回蕩著她的聲音：“阿遠啊，我的阿遠呐。”
    李遠終於釋然，“閻王爺，我真的配嗎？我真的可以出去和娘過好日子嗎？”
    “當然可以。”
    “我會不會殺人殺多了，轉世依舊殺人如麻？如果我又殺人了，麻煩您趕緊來抓我，不要讓我犯大錯誤。”
    “你放心吧，如果是那樣，我親自去抓你。重新把你關進地獄受刑，如何？你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嗎？”
    李遠叩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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