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008:磨劍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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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繼謝柳之後,又有十二人入內。
    隨後轟隆一聲,是石門關閉的聲音,就連那條通往內城的甬道也徹底關閉,一時間,洞內光線驟暗、人影幢幢。
    黑暗更容易讓人不安。
    顧溪竹隻覺得自己一顆心好似被人攥在了手裏,呼吸都變得十分困難。在這密閉的山洞裏,她會不會缺氧?
    此刻的她,又像是一條被扔到岸上快要渴死的魚。
    就在顧溪竹快要喘不過氣時,站在石柱旁的陸黎光摸出了一個發光的東西,直接掛在了柱子上,恰好照在顧溪竹頭頂。
    “靈燈魚!”
    靈燈魚是遺棄之地探尋禁地必備之物,可照明,驅散迷霧和大部分毒蟲,是眾人的指路明燈。
    它從水裏撈出來後就隻能用靈氣點亮一次,一次十個時辰,價值在一百兩靈沙左右,若有人恰好急需,甚至能賣出上千兩的高價,比人命可值錢太多。
    結果現在,陸黎光就這麽把靈燈魚點了。
    隻因那新人怕黑?
    張宗擔憂地看向謝柳,卻見她毫無反應,似乎並未將這些放在心上。
    張宗直覺有些不對。
    連他都能看出不妥,其他人更是心道不好。謝柳的性子大家都清楚,她現在不動,指不定一會兒要憋個大的。
    他四下一看,發現周圍的人都離得更遠了,原本挨在一起說好要共同禦敵的同伴竟然隔開了一丈遠。
    張宗略一猶豫,還是稍稍挪開一臂。碰不到紅蜘蛛,但她若是有麻煩,他也能隨時幫襯一二。
    陸黎光點了燈,淡金色的光芒讓山洞都亮堂了幾分。
    看到周圍人的動作,他眼皮也是一跳。
    隻不過相比起謝柳發瘋,他潛意識更害怕那位,更怕照顧不好那位的心上人。
    既是恐懼,也有幾分恩情未還的緣故。
    現在,隻能見招拆招了。
    “嘀嗒,嘀嗒……”
    寒石窟雖然藏於地底,但為了讓大家知道血雨何時結束,這裏設置了傳音陣法。眾人藏於洞內,依舊能清楚地聽到雨聲。
    漫天血雨如天空射下的利箭,咄咄咄地撞擊在大地上,引得大地震顫不停。
    又好似重重地鼓點一下接一下踩在大家心口,壓得眾人喘不過氣來。
    狂風呼嘯、凶獸怒吼、沒來得及進入寒石窟躲避的那些修士發出的慘叫,無數聲音交織在一起,編織成了一條勒住人們脖頸的索命繩索,讓人心變得越來越不安、浮躁……
    洞內,不少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許多。粗重的喘息聲此起彼伏,像是一個巨大的煉器防,無數個風箱都在同時工作。
    也就在這時,四周的盤龍柱齊齊閃耀銀芒,有薄薄白霜覆於柱上。
    溫度再次降低。
    緊挨在石柱旁邊的顧溪竹凍得瑟瑟發抖,隻覺得身上原本暖烘烘的被子也被寒霜滲透,冰涼刺骨,原本捏在手裏的斷刀黏在了皮膚上,即使鬆開手,也無法將其取下,仿佛被冰雪烙在了皮肉裏。
    比冷更加難以忍受的是腹痛。
    小腹位置宛如刀絞,疼得她恨不得昏死過去。極寒之下,顧溪竹腦子轉得很慢,過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她好像、似乎……生理期來了!剛入門的修士與普通人區別不大,也需要食物果腹,女子同樣也會來葵水,一直到築基境,可以辟穀不食之後仙凡之別才會真正顯現出來。
    意識到這一點後,顧溪竹如遭雷擊,腎上腺素飆升,那一刻竟然不覺得冷了,反而驚出了一身冷汗。
    難怪周圍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是血!他們聞到了血的味道。
    顧溪竹鼓起勇氣將被子往下拉開一點兒,隻露出一雙眼睛,就見無數道或陰狠、或炙熱的視線匯集在她身上,就連陸黎光也不例外。
    陸黎光眼眸猩紅,喉嚨裏發出嘶嘶的聲音,他腳邊靈蛇纏繞在了顧溪竹背靠的盤龍柱上,居高臨下地盯著顧溪竹。
    端坐門口的中年女人早已祭出了防禦法寶,“該死的凡人!”她離得遠,聞到的血腥氣很淡,此刻還能保持理智。
    中年女人衝陸黎光喝道:“趕緊燒了她,別讓血腥氣擴散開!”一個凡人,彈指可滅。待燒幹淨,沒了濃鬱的血腥氣,周圍的人便可冷靜下來。
    她眼角餘光瞥到正坐在地上嚼火歸藤葉子的謝柳,直接倒吸了一口涼氣。
    怎麽就忘了,火歸藤補氣補血,活血化瘀,對修煉剛剛入門的凡人女子來說,單單隻是氣味便能讓其月事提前。
    謝柳果然有手段。
    如此一來,那小新人斷然活不成。
    顧溪竹也聽到了女人喊叫,那一刻,她腦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自救!
    群狼環伺,而她,疼得連腰都直不起來。難不成,隻能求個痛快?
    顧溪竹艱難地摸向自己的禦獸盤。
    若她死了,蟹崽又會如何?它能不能自己躲到新認識的玄龜朋友那裏去,以它的能力,在哪兒都能活得很好。
    這麽一摸,沒摸到禦獸盤,倒是先碰到了玄紋龜殼。
    想起之前陷入幻象,聽到龜殼敲擊聲後立刻神清目明,顧溪竹哆哆嗦嗦地掏出龜殼,連敲幾下,聲音都被暴雨掩蓋。
    她情急之下拿起龜殼,用盡全身力氣重重砸在了盤龍柱上。
    就聽哐一聲響,緊接著,是陣陣嗡鳴,初時微弱,是輕晃的漣漪,隨著震動不停、層疊擴散,周邊的石柱也跟著輕顫起來,很快便形成山崩海嘯之勢。
    洞內石柱齊齊震動,聲聲劍鳴高亢如龍吟,洞內不少修士都使劍,手中佩劍亦跟著顫抖,用力按壓都壓不住。
    如此動靜,竟是將雨聲都壓了下去,也將眾人心頭湧起的邪念暫時壓製。
    有劍修認出顧溪竹手裏的東西,“磨劍石!”
    那是龜甲,更是一塊磨劍石,有劍道大能在龜甲上磨劍,這才使得龜甲上有劍意殘留,引得盤龍柱共鳴。
    殘留的劍意都有如此威能,那磨劍之人,該有多高深的劍道造詣!
    一個凡人,身上怎會有如此珍貴的東西?
    顧溪竹也聽到了眾人驚呼,這麽丁點兒大的東西如何磨劍?是不是可以變大,若能變大,這龜殼拿來防禦必定不錯,她若是能鑽到烏龜殼底下躲著,興許能順利熬過這次危機!
    想到這裏,顧溪竹立刻心頭大喊蟹崽。
    【你的蟹崽長途跋涉累壞了,睡得很沉……】
    腦海中多出的這條信息讓顧溪竹心頭一涼,她叫不醒沉睡的蟹崽,指望躲烏龜殼裏脫困暫時行不通。
    劍鳴聲漸弱,陸黎光的心卻無法平靜下來,他澀聲問:“這也是他的東西吧?”
    龜甲上縱橫交錯的劍痕,隻看一眼,他就感覺到了無邊無際的殺意,讓人肝膽俱裂,如墜深淵。
    顧溪竹毫不猶豫地點頭應下:“恩。”現在,她能依靠的隻有陸黎光。
    這個答案在陸黎光的意料之中。
    滔天的殺意勾起內心深處的記憶,斷肢殘臂、硬生生從體內挖出的脊骨都堆成了一座小山,被挖骨剔肉的那些人痛苦不堪的臉龐……
    與那裏相比,遺棄之地都算不得地獄。
    畢竟這裏殺人都會給個痛快,燒成靈沙也幹幹淨淨。
    渾渾噩噩間,陸黎光聽到有人喊,“陸黎光,還不給她止血!”
    劍鳴之音隻能震懾一時。
    血腥氣不消,眾人戾氣隻會越來越深,遲早會殺紅眼。
    更何況,她的氣味勾起來的不僅是殺意,還有更深重的貪欲之念。
    她看起來跟遺棄之地裏的其他女人不一樣,身上的氣味聞著也大不相同,是滿地汙穢裏難有的幹淨,是清新的薄荷香。
    讓人,忍不住想要將她踩進泥裏,讓她沾滿血汙、徹底融入。
    汙濁之地,豈容一人獨清。
    而她手裏的磨劍石,更是劍修必爭之寶。
    陸黎光回神,立刻將手伸進儲物袋,結果掏了個空。
    療傷用的回春葉可以止血,然而他已用光,現在一片都沒。
    陸黎光將手中彎刀橫在身前,“我這把戟刀做抵押,借一片回春玉葉。”
    有人眼珠一轉,正待應聲,卻見前方的紅蜘蛛嬉笑一聲,“不就一片回春玉葉,我借你就是,犯得著抵押你的刀?”
    她這麽一說,旁人自然不再開口。
    然就在紅蜘蛛話音落下瞬間,一直垂著頭的張宗突然暴起,化作矯健的獵豹一般猛撲過去,掄起重錘直接砸向陸黎光。
    陸黎光腳下白圈驟亮,光芒如萬千利刃刺到了張宗身上,卻見張宗不閃不避,以肉身硬扛。
    “咄咄咄!”他身上好似被針紮出了上百個窟窿,卻隻見微小紅點,不見鮮血噴濺。
    硬生生扛住陣法攻擊後,張宗契約的靈獸也顯出身形,那是一隻黑猿,此刻已經靈活地攀爬到了高處,它抓著洞頂突出的鍾乳石快速跳躍,想從顧溪竹頭頂直接落下。
    “是你做的。”張宗的同伴看著謝柳,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道。
    謝柳眼皮都沒抬,低垂著頭碾碎一片葉子,一邊用汁液染指甲一邊說:“氣血相吸,現在的他,就愛那個味兒,上頭著呢。”
    “你想害死所有人!”
    謝柳這才瞥他一眼,“怎麽會,大家都進來好幾回了,誰還沒個自保的手段,真鬧大了……”她扭頭看向另外那條通道,“裏頭的人也會出手。”
    就算事後受罰她也認。
    此時張宗雙目赤紅,已經聽不進任何勸阻的話,他的眼裏隻有散發著勾魂氣息的顧溪竹。
    任何阻擋在他麵前的,都必須鏟除!
    “滾!”他大喝一聲,將手中雙錘舞出殘影,竟是完全沒有節省靈氣的意思。
    哢擦一聲響,陸黎光布置的防禦結界被重錘擊碎,眼看攻擊已至眼前,陸黎光隻能揮刀格擋,刀錘相擊,巨大的力道震得他虎口裂開,往後退了三步才堪堪站定。
    亂捶如雨點般落下,很快,結界被擊破。
    黑猿在結界破開瞬間從天而降,長長的手臂垂下一撈,想將顧溪竹直接擄走。
    纏在盤龍柱上的靈蛇不給它靠近機會,與黑猿鬥在一起。
    眼下他們在僵持,戰鬥一時分不出勝負。
    陸黎光實力略勝一籌,然而他有顧忌,理智尚存。另外那個人,卻是雙目暴突、神情猙獰,徹底陷入瘋魔,不知痛不知怕。
    洞內其餘人暫時遠離了戰鬥中心。但是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受了影響,眼裏閃耀紅芒。
    極寒也無法完全壓製血雨之下的狂躁。
    廝殺、鮮血都是隨時能墜入幹柴裏的火星……
    一點即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