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困在皺巴巴褶皺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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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說一些感謝之類的話,我大爺爺本來還想說一句話:辛夷那個人,人性還不如你,你得當心他,蘿卜剛拔出坑,褲子還沒有紮穩,他就會給你使一個大大的陰招呢。
想到合歡,以前是個做婊子的,我大爺爺又怕合歡,聯想太豐富,話到嘴邊,還是活生生咽下肚子。
我大爺爺枳殼,闖到羅家邊屋場白術的堂屋裏,大喊道:“白術,白術,一個大男子漢,躲在哪個旮旯裏,哭鼻子呢?”
白術的老堂客們,聽到喊聲,攙扶著白術,走到堂屋裏,坐在靠背竹椅子上。白術不好意思地說:“枳殼大叔哎,你莫笑話我白術咯,我一個堂堂正正、七尺高的男子漢,怎麽會像一個嬌滴滴堂客們、嫩細伢子一樣,動不動就哭哭啼啼呢?”
白術的老堂客們,絲毫不給白術留半點情麵,說:“你還說沒哭!還說沒哭!剛才還在哭泣,說什麽當真不想死,又說得了這個惡病、絕病,在人間的日子不久了。”
白術一臉的尬笑,強辯說:“我哪裏哭了?”
“哼!你眼角上的淚,都沒有擦幹淨,還說沒哭?況且,枳殼大叔不是外人,你還怕出醜?”
“白術,這一次,我回來後,你再不用哭鼻子了。”我大爺爺從布褡子裏,掏出八瓶西藥,擺在二尺四寸見方的吃飯桌上,說:“你要用的西藥,我給你帶回來了。”
白術兩公婆,有些吃驚地望著花花綠綠的西藥瓶。白術問:“大叔,這麽多的西藥,得花多少錢啊?”
“醫生說,這是一個療程的藥,吃完以後,看看療效,再買下一個療程的藥。”我大爺爺說:“至少錢,你莫問,我付不起,你也付不起。”
白術的老堂客們問:“大叔,這到底要多少錢?你不說出來,白術怎麽敢吃?”
“白術,你隻管吃就行。”
“大叔,你不說錢,我吃了也不安心。”
“說出價錢,我隻怕嚇了你們兩公婆。”我大爺爺說:“這藥錢,是一個你不認識的人付的。”
“到底多少錢?大叔,你說嘛!”白術有點小激動,說:“天底下,有哪個好心人,幫我付了西藥錢?”
“一共四百八十六元。”我大爺爺說:“那是我以前的鄰居辛夷的第二個老婆合歡,她付的錢。”
一聽這個天文的數字,白術兩公婆,一個直接嚇癱了,一屁股坐在發潮的地麵上,一個人竹椅子上滑下去,嘴巴裏不停地喊“啊喲阿喲”,既像呻吟聲,又像驚詫的叫聲。
“啊呀呀,一頭一歲左右的牛崽崽,才不過八九十塊錢。將近五百塊錢,可以買五頭牛崽崽。”白術的老堂客們,扶著白術坐在椅子上。說:“五頭牛崽崽,我們兩公婆,發奮勤勞一世,也賺不到這麽多錢!這藥,當真比金子還貴!”
“一個療程,大約隻能吃一個月左右。”我大爺爺說:“白術,就是說,你一個月,要吃掉五頭牛崽崽的錢,具體要吃多久,還不曉得呢。”
“哎呀呀,嚇死我了。”白術說:“那個辛夷,我也聽說過,人品道德差得要死,他哪來的福氣,娶得這樣好的一個堂客們?”
“白術,世界上有些事,當真是陰差陽錯,你要相信緣分,相信福報。但願辛夷這個人,在合歡的感化下,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我大爺爺回到響堂鋪街上,聽得一陣鼓樂聲,從我大姑母金花家裏傳來。
我大爺爺問厚生泰藥房的厚樸痞子:“我女兒家裏,在搞什麽鬼名堂?”
厚樸痞子搖著頭,歎息一聲,才說:“你親家母出的鬼主意,名義說是給你過世十一年之久的親家翁,做冷道場。實際上是給你大女兒金花,驅逐附在身上的鬼。”
“當真是冷水裏冒熱氣!常山他爺老倌子,睡在黃土堆裏,安恭樂然,常山一家人,又何必冷水裏發熱氣,去招惹他的靈魂?”我大爺爺怒氣衝天,說:“我家的老帽子慈菇,三年前因為常山家裏過小年,一餐團圓飯,沒有親人喊她吃,心中有點怨氣,回家後一條棕繩子,吊死了。我女兒金花,心生愧疚,心中那個死結,一直沒有解開,因此精神有點恍惚,這能怪到我死去的老帽子慈菇頭上去嗎?請法師驅什麽鬼?分明是把我枳殼大爺的老婆,當作惡鬼了!”
鄉下的老百姓,隻要鑼鼓一響,嗩呐一吹,就喜歡去看熱鬧。我大爺爺一發怒火,看熱鬧的人,更多了。
“哎呀,赤腳板不踏伏草鞋,草鞋倒還打起腳來了,這還了得!”我大爺爺奔到我大姑爺常山的大門口,衝過做法事的周六師公,一大怒吼:“給老子滾出來!不然的話,我擰下你的野藠子坨坨!”
西陽塅裏的第一條好漢發了怒,周六師公連忙放下手中的銅鈔和一麵小小的、長長的、紅綠紙剪的招魂幡,臉上堆著諂笑,說:“枳殼大爺,您怎麽來了?快請坐噠。”
“你存心和老子消磨時間,是不是?”
“枳殼大爺,你莫發怒,你聽我解釋。”周六師公並不慌忙,細聲細氣地說:“你老人家曉得,我們是專門吃一碗飯的,我們有我們的難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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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爺爺哪裏還容得下周六師公囉囉嗦嗦,一隻右手,抓住周六師公胸前黑色的、帶有藍色花邊的法衣,輕輕提起,就像提著一隻五六斤重的紅花雞公子,跨過門坎,走到兵馬大路上,三五幾十步,奔到厚生泰藥房的東麵,將周六師公的身體,往三角塘水中一按,問:“周六師公,我問你,你師傅教你,法事有幾不做,你給老子說出來!”
不是周六師公不肯說,而是周六師公嚇壞了,師傅的教訓,一時全忘了。
我大爺爺更加氣憤,將周六師公的頭顱,按在水中,在水中淹一會,再提出水麵。
“我告訴你,周六師公,我枳殼大爺發起怒來,根本不考慮你怎麽報複。你所謂的神打,五雷梅花掌,奪魂術,點打,隻管統統朝我施過來!我現在再問你,你師傅是怎麽教你的?”
嗆了幾口水的周六師公,這才清醒,說:“有損公德的法事不做…有損陰德的法事不做…坑蒙拐騙的法事不做…”
我大姑爺常山,跪在我大爺爺的麵前說:“爺老倌,隻怪我常山,一時豬油蒙了心,做下蠢事。求您放過周六師公。”
“常山,周六師公,我昨天勸過你們,有損道德的事的莫做,有損公序良俗的事莫為,你們硬是不聽。”我二爺爺一路飛跑過來,勸道:“哥哥,你脾氣也發了,我相信他們兩個人,長記性了,你趕快放手。”
我大爺爺枳殼,將周六師公丟在兵馬大道上,喟然一聲長歎:“老帽子哎,你一生一世,是個賢慧女人,為什麽死去三年了,還會招人記恨呢?我當真想不通!”
回到添章屋場,我大爺爺卻後悔了,哎喲,去長沙幫白術買藥,獨獨忘記問醫師,金花這個一時迷迷糊糊、恍恍惚惚,一時懵懵懂懂、古古怪怪的病,還有藥可治嗎?
七月的洪水季,總愛把時間揉成一團濕漉漉的廢紙團,妄圖把西陽塅裏苦哈哈的農人們,困在皺巴巴的褶皺裏。
這場雨,不大不小,勻勻稱稱,足足下了半個月。
老天剛放晴那一天上午,一前一後,我家裏來了兩個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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