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身負萬貫的乞丐(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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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活爬了五百米,心裏想,這樣爬,不曉得要爬到猴年馬月,才能到井岡山。看到路邊有一條小溪,獨活拿出土缽子,爬到溪邊,舀了一大缽水,喝了。
    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獨活又沉沉睡去。
    一個三十多歲的堂客們,背簍裏背著滿滿的山茶果,走在前麵;他的丈夫,一擔大灰籮,挑的也是山茶果,跟在後麵。
    堂客們遠遠聞得一股濃臭味,好像是屍臭味。朝前一看,一個叫花子,直挺挺躺在青石板路中間。
    堂客們嚇得一聲尖叫:“習細伢,道路中間,死了一個叫花子!”
    習細伢說:“莫怕,莫慌。我先過去看個究竟。”
    習細伢放下兩百多斤重的擔子,手裏拿著三尺三寸長的檀香木扁擔,走到叫花子身邊,用扁擔一頭,扒開叫花子遮在臉上的左手臂,隻見那個人,氣息在有無之間。
    習細伢兩根手指頭,伸到叫花子的鼻子下,許久,才感覺有微弱的氣息。習細伢對堂客們說:“老婆,這個叫花子,還有一點點氣息,你趕快回去,將四勿第裏大鼓擂響,叫人來救人。”
    習細伢的堂客,背著背簍,從田埂上繞過叫花子躺的地方,跑到村裏,放下背簍,推開四勿第那合沉重的大門。
    四勿第中的大鼓,是輕易擊不得,除非火燒房子,小孩子溺水。但也有例外,四年前,一幫從修水、高安方向逃來的吳佩孚的殘兵,來搶糧食,四勿第擂過一次大鼓。
    大鼓擂響後結果是,十多個殘兵,被三百多條手持扁擔、鋤頭、木棍的漢子,打得落荒而逃。
    四勿第的大門左邊,石灰漿粉刷過的牆上,寫著勿視、勿聽四個黑色的大字;右邊牆上,寫著勿言、勿動四個大字。大約這裏的鄉民,一心想過著陶淵明桃花源與世無爭的生活吧。
    四勿第的大廳,足有七八丈寬,二十餘丈長。大廳的正前方,是一個大大的戲台子,大約是舉行喪禮的地方。
    一個大木架懸著的大鼓,就在大廳的戲台下的左下角。大廳的靠牆兩邊,擺放著七八十套桌凳。屋頂上原先嵌著亮瓦,約是落葉和灰塵積多了,亮瓦早巳變成了黑瓦。
    光線不太好,幽幽暗暗的四勿第,顯得鬼氣森森。
    堂客們慌慌張張,急急忙忙,擂了二十多下大鼓。
    老規矩,聽到大鼓聲音的鄉民,哪怕正在吃飯,也得放下飯碗;哪怕夫妻間正在玩成人遊戲,也得停止搗鼓。
    最先奔到四勿第的人,是在四勿第門口天天賣肉鍾屠夫。鍾屠夫問堂客們:“細伢老婆,你擂鼓幹什麽?”
    細伢老婆說:“鍾大狗,你不曉得,新塘山邊的岔路口,有一個叫花子,快斷氣了。你快叫幾個人,用擔當將叫花子,抬到四勿第。”
    一個五短身材的漢子,大咧咧地說:“一個叫花子,救什麽救?路上死去,路邊埋葬。”
    “袁財根,你說什麽人通人性的狗話?”習細伢的老婆說:“四勿第的第規,第四條是什麽?見死不救,天打雷劈!”
    鍾大狗說:“財根,你的見識,還不如一個長頭發的堂客們。好了好了,我們不爭氣,救人要緊。”
    十多條漢子,一口氣奔到新塘山邊的岔路口,將叫花子抬上擔架,往四勿第方向奔去。
    袁財根說:“細伢,叫花子那個小背簍裏,不曉得裝的什麽鬼東西,臭得要命,幹脆丟了吧?”
    習細伢說:“別人的東西,怎麽能丟?即使裏邊裝的是大糞,也得規規矩矩,幫別人暫時保管好,等客人蘇醒後,原封不動交給他,才叫君子。”
    “習細伢,我味覺太敏銳,一聞那臭氣味,會把五髒六腑裏的東西,吐得幹幹淨淨。所以,我寧願幫你挑山茶果子,也不情願背那個臭背簍。”
    四勿第的右邊,開著一扇雙合木門,通向辦酒桌的兩間廚房。廚房的北麵,是一道刀削般的石崖。石崖與廚房之間,便是一個自然的天井。
    天井中間,幾塊四五百斤的大石頭,上麵蓋著一塊寬八尺、長二丈、厚一尺的大案板。平時四勿第辦酒席,就在大案板上擇菜、切菜,擺盤子,放蒸籠,擺菜碗。
    叫花子被放到大案板上。
    一個留著三綹白胡子的老頭,先替叫花子把了脈,然後翻著叫花子的眼皮,看過叫花子的瞳孔,再解開叫花子右腿腂關節上藥包,喟然長歎一聲:“這個人,被毒蛇咬傷,在毒性未清除幹淨之前,長途跋涉,以致蛇毒沿著血脈,進入心髒。能不能救活他,隻能看他的造化了!”
    “李新伢,你盡你所有的本事,死馬當活馬醫,盡力施救吧。萬一救不活,我們盡了人事,問心無愧了。”
    腂關節的位置,骨頭上邊,僅一層薄薄的皮,不好拔火罐。李新伢先是把傷口清理幹淨,在肌肉厚一點的小腿上,紮了七八根銀針,再慢慢地撚出來,拔上兩個火罐。
    “習細伢,你到我家裏去,叫我家的老堂客們,撿幾味中藥來。半邊蓮,紫花地丁,金銀花,穿心蓮,重樓,大青葉,青蘭,各稱五錢來!”李新伢說:“叫你的堂客們,燉一鍋綠豆湯,等人喂給病人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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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嘣!嘣!兩隻火罐筒,拔下來,裏邊全是紅中帶黑的淤水。李新伢將叫花子的腳,翻過來,又紮上銀針,再拔上兩個火罐。
    折騰了差不多兩個時辰,早已過了吃晚飯的時間。李新伢說:“習細伢,這個叫花子,我火罐也給他拔了;剪的中藥水,撬開他的牙齒,也灌了;傷口上,該敷的藥,也敷了。他如果明天沒有醒過來,就危險了。”
    習細伢說:“老李頭,你辛苦了,你先回去吃口飯,墊墊肚子吧。叫花子這裏,我來守著。”
    獨活不曉得自己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太陽的光線,從西邊的射進陌生的房子裏。
    守在獨活旁邊的闊臉漢子說:“哎喲,你終於醒過來了。你肚子裏的蛔蟲,恐怕早已餓得尖叫了。我們四勿第的李新伢老醫師,昨晚上,給你拔火罐,給你紮針灸,給你灌中藥湯,給你包紮傷口,把你搬到看守四勿第人的床鋪上,睡覺,還給你配了綠豆解毒湯,現在,我來喂你。”
    獨活說:“老兄,你們救了我的命,我應該千恩萬謝。我一個男子漢,還有兩條腿,一隻胳膊,坐起來,自己來喝湯。”
    外麵有人喊:“習細伢,那個病人,醒過來了嗎?”
    習細伢聽到兩個人的腳步聲,說:“李新伢,鍾大狗,病人醒過來了。”
    獨活說:“習老哥,你們這裏的男人,取得名字,有些古怪,什麽伢,什麽狗,有什麽深意?”
    “除了什麽伢,什麽狗,還有什麽根。所有男人的名字,都在這個三個字上做文章。”習細伢說:“傳統就是傳統,把名字取賤一點,才有以後的榮華富貴。”
    李新伢進來說:“你叫什麽名字?你明明知道自己中了蛇毒,還不曉得好好休養幾天,不要命了嗎?”
    “李醫生,我叫獨活,湖南龍城縣人。對不起,是我少不更事,逞強霸蠻。”
    “咦?我怎麽聞到了一股阿魏的氣味?”李新伢問:“獨活,你身上,塗了阿魏?”
    獨活說:“啊喲!啊喲!我差點忘記了天大的事呢!老習,我的小背簍,你幫我背過來沒有?放在哪裏?”
    習細伢的闊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說:“獨活,你放一個萬個心咯!你那小背簍裏,即使是裝著黃金,我老習也會原封不動。何況你一個做叫花子的,無非是幾件臭衣服呢。我幫你背回來了,放在你的床下呢。”
    獨活落下一串淚水,說:“我是一名壯丁,在攻打龍岡時,失去了一條右臂。與我同穿開襠褲長大的兄弟,卻失去性命,他臨死時對我說,兄弟,兄弟,我隻想魂歸故裏,魂歸故裏。所以,我用阿魏漿,塗在他屍骨上,裝在小背簍裏,哪怕舍了自己的性命,我也要將送回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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