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記憶由光、由煙、如水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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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活從紹箕那裏吃過飯,在沙洲壩轉了一圈,恰好遇到一營長淩泉。
    淩泉噙著兩眶熱淚,擁抱著隻有一條手臂的獨活,說:“獨活,你背著十兩。黃金做乞丐這段傳奇故事,當真不曉得感動了多少人。我們有你這個好兄弟,感到驕傲,感到自豪!”
    “一營長,別這樣說。你一說,我渾身上下,像有成千上萬個雞虱子在亂爬。”獨活說:“世界上,都是窮幫窮,親幫親。我們的隊伍,幫著我們窮人打天下,我一個窮叫花子,當然心甘情願和我親人在一起,赴湯蹈火,我哪裏膽敢會起見財起意的野心呢。”
    “獨活,你腂關節上傷口還在流膿,你快點去杜鵑那裏,用點消炎藥。”
    獨活到葉坪鄉朱坊村洋江下的朱家祠堂,隻見青蒿老子,一瘸一拐,挑著一擔垃圾,往外麵走。
    背上繈褓裏,背著個娃娃的杜鵑,在後麵喊:“青蒿叔,青蒿叔,你生這麽大的氣幹什麽咯,我求你辦的事,就好像我拿把是刀子,架在你的脖子上,逃都逃不贏呢!”
    “杜鵑,你叫我把小梔子,送回西陽塅裏,你不曉得,我心裏舒服嗎?我若是離開隊伍,就像是挖了肝肺一樣難受。”
    獨活攔住青蒿老子,說:“青蒿叔,你莫生咯嘛大的氣咯,有什麽話,可以好好說嘛。”
    杜鵑追上來,細聲說:“青蒿叔,你也曉得,部隊天天行軍打仗,我帶著小梔子,確實不方便嘛。再說,你傷了一條腿,年紀也大了,該退休了嘛。”
    “哎,哎,鵑子,我看你是瘋了嗎,你女兒小梔子,才剛滿一個月,我一個六十歲的老頭子,哪有奶水給她吃?你最少要等到小梔子斷了奶,我才能給你送喲。”
    杜鵑說:“青蒿叔,你的話,我這樣理解的,你是答應了我,八個月之後,把小梔子交給你,請你把小家夥,送到我母親手裏。”
    “哎喲,鵑丫頭,你這是吃定了我嗎?”
    “吃定了。”杜鵑說:“百分之百吃定了。”
    青蒿老子氣得兩眼望著天上,下巴鋼刷子一樣白胡子,像一把菜刀一樣,仿佛要切斷天上慢慢移動的白雲。青蒿老子愣了老半天,才垂頭喪氣地說:“好吧好吧。”
    獨活走到醫院裏,醫院院長付日新過來說:“獨活,你這份正義,你這麽堅持,你那份執著,當真感動了我。獨活,你的傷,雖然是個小手術,給我一個機會,由我給你來做,可以嗎?”
    “您是大忙人,哪有時間看我那點小傷小病?”獨活說:“您能給我做手術,我的祖墳上,肯定是冒煙了!”
    付日新用鑷子、剪刀,剪斷傷口上的豎麻繩子,洗掉中草藥包,幾條白花花的蛆蟲,從傷口上掉到地麵上。用碘酒洗淨傷口,又把壞死了爛肉剪掉,付日新說:“獨活,你當真是條鐵漢子,給你做手術,這麽痛,你連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獨活說:“付院長,一個小小的傷口,在腂關節上邊,離心髒的位置,還差得遠呢!”
    做完手術,青蒿老子過來說:“獨活,醫院裏沒有床位,這幾天,你別走了,就和我擠著一起睡吧。”
    醫院的事,不曉得有多忙,青蒿老子過來睡覺的時候,快十二點鍾,獨活已經睡了五個小時。
    獨活說:“青蒿叔,杜鵑求你的事,你應該一口應承,你為什麽老是不同意?”
    青蒿老子說:“鵑丫頭,她憑什麽搞特殊化?僅憑著她老公京墨,是個白白讀了白眼子字空書的大官嗎?獨活,你不曉得呢,赤芍和君遷生的兒子,都偷偷地送給永新縣一個老表了。”
    聽了這話,獨活隻得另找一個話題:“瞿麥哥哥,他現在是什麽情況?”
    “我好久沒有見到瞿麥了。三月份的時候,他手下那個叫枳實的營長,胸口上中了一槍,距離心髒,隻差一粒米遠,當真是僥幸,他大難不死。後來,枳實對我說起瞿麥的事,廣東和平縣老隆鎮一位客家女孩子,舍命追著瞿麥。獨活,你猜,瞿麥怎麽回複那個客家女孩子的?”
    獨活說:“我猜想,瞿麥哥哥拒絕了那個客家女孩子。”
    “是的,瞿麥說,我已經結婚了。”
    “什麽?瞿麥哥哥結婚了?”獨活吃驚地叫道:“那個一心一意戀著靈芝姑娘,怎麽辦呀。”
    “你不用焦急,獨活。”青蒿老子說:“瞿麥對那個女孩子說,我的老婆,叫靈芝。”
    “靈芝是個有膽有識的好姑娘,在南昌新建縣長堎的監獄裏,受盡了種種折磨。不過,現在好了,她馬上就要來蘇區,和瞿麥哥哥團圓了。”
    “這個瞿麥,早已把靈芝當作心目中的老婆。”青蒿老子打個花哨,說:“不和你講了!我的眼睛皮子,就大山一樣,壓下來了。”
    沒到半分鍾,青蒿老子從鼻孔裏呼出的粗氣,將下巴豎立著白胡子,吹得像冬天的蘆葦花,在寒風中一樣搖搖晃晃。
    十多天過去,獨活腂關節上的傷口,總算愈合了,獨活火急火燎,想著去找剪秋,求剪秋帶他回前線。獨活問杜鵑:“你曉不曉得,剪秋叔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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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剪秋叔早已帶領著瞿麥,淩泉,車前,菖蒲,遠誌,枳實,川柏他們去了前線呢。”杜鵑說:“獨活,你若是想去前線,你去一縱的首長。”
    獨活回到沙洲壩,問衛兵:“政治部在哪個地方?”
    衛兵問:“有什麽事?”
    “我想請領導安排工作。”
    不一會,衛兵出來了,笑著說:“首長請你進去。”
    這位戴眼鏡的組織處處長,獨話是認識的,人稱小教書先生。這個稱呼,是相對赤芍先生這個大教書先生而言的。
    小教書先生握著獨活的左手說:“我曉得你叫獨活。你的故事,家喻戶曉。但你是個特殊人才,陳墨同誌和我們打過招呼,你一來報到,叫我馬上帶你去陳墨同誌。”
    “我是特殊人才?”獨活覺得莫名其妙,問:“我哪是什麽特殊人才?”
    “這個,你問陳墨同誌。”
    到了陳墨的辦公室,陳墨揮揮手,那個政治幹事,自覺退走。
    陳墨戴著黑框眼鏡,示意獨活坐下。問:“獨活,你是龍城縣人嗎?”
    “是的,龍城縣豐樂鄉人。”
    “你是黨員嗎?”陳墨問:“你告訴我,入黨誓詞,最後一句話,是什麽?”
    “是的,我是黨員,入黨誓詞最後一句話,隨時準備為黨和人民犧牲一切,永不叛黨。”
    “在隱蔽戰線工作的同誌,嚴守黨的紀律,保守黨的秘密,必須時刻牢記在心。”陳墨說:“今天我們的談話,不得外傳。”
    “我知道的。”
    “我曉得靈芝同誌和你,在南昌的隱蔽戰線,工作了兩年多。正是因為你們兩位的出色工作,我們才得以活捉了張輝瓚。所以,你是一個特殊的人才。”
    這個消息,獨活是第一次聽說。
    “我也是龍城縣人,我們是老鄉。”陳墨說話聲音非常低,但特別清晰:“有一位老鄉,叫薑黃,也是我們的老鄉,你認識他嗎?”
    “我認識,他是龍城白田鄉南薰十六都人。請問首長,他怎麽樣了?”
    “曾在上海隱蔽戰線的化廣奇,在武漢被捕後,馬上當了叛徒,將隱蔽戰線所有的同誌都出賣了,幸虧有黨參同誌,及時截獲了情報,馬上電告薑黃同誌,由他通知其他同誌,及時轉移。但是,我們的薑黃同誌,發完最後一個電報後,就英勇犧牲了。”
    “他留給我們的記憶,由太陽光、由烽煙、由黃河水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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