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陽努力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但饒是如此，心裏仍舊沒底。
    因為這謝致遠展現出來的氣場，是他以前從沒遇到過的。
    當然，這也是他有生以來見到級別最高的幹部。
    至於說之前那次與謝致遠見麵，與現在的情況完全不同。
    之前是劫後餘生，親切接見。
    而現在是自己用了心思，想要名利雙收，且能全身而退，不冒風險。
    說是做賊心虛，可能有些嚴重，但真的是有些心虛。
    正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最後落點在恭維謝致遠上，不一定多好，但肯定不會出問題。
    隻見謝致遠，不急不緩的放下水杯，看向周陽的眼神微眯，似乎能將周陽看穿。
    “有人曾說，做紀律工作，正直，秉公無私就好。但在有原則，有底線，且足夠正直的前提下，有時再聰明些，可能會更好。”
    “周陽，你對這個觀點，怎麽看？”
    謝致遠語氣仍舊隨意，但周陽聽後卻不禁心裏暗暗叫苦。
    這真的是聖心難測，怎麽還沒完了啊？
    如此一波接一波，簡直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之前問了那麽多，也沒給後續答複，現在這幾句，更是在點我，變相的讓我自己評價自己嗎？
    無論怎麽評價，或好或壞，肯定都是言多語失，被抓出更多問題的結果。
    這種套娃的問話技巧，簡直是把節奏和情緒拿捏的爐火純青。
    真不愧是全省紀委一把手啊！
    心裏不管怎麽嘀咕，但嘴上也得回答，
    “既然謝書記讓我評價這個觀點，那我就獻醜了，以我有限的認知，談談的理解。”
    “其中提到了一個詞，聰明。如何評價這句話，需要確定怎麽理解這個聰明。是秉著一顆公心，還是隻為私心。”
    “如果純粹的是一顆公心，那這個觀點沒問題，畢竟紀律工作不論是基層，還是哪個級別，都牽扯到被調查者所在部門和職能下的，很多關乎組織和百姓的情況。”
    “單純的大公無私，而不考慮方式方法，那對組織和百姓，有時候也並不一定是好事。這就像公檢法係統中，都會在法律條文下，給予一定的主觀裁量權。”
    “比如說遇到洪水，等地質災害的時候，是可以先忽略程序，轉移老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 再後補程序。還是為了程序，而不管老百姓死活。就與此觀點，在某個角度上很契合。”
    周陽邊說，邊觀察謝致遠神情變化。
    隻是如他之前判斷的，到了謝致遠這個級別，已經很難看出明顯的表情端倪。
    隨即，隻得繼續硬著頭皮道，
    “至於說私心的聰明，相對的，肯定是不太可取的。不過呢，說完全不可取，也又不是很恰當。”
    “剛剛這個觀點的前提，是有原則，有底線，足夠正直，那這個私心就可能並不是貶義的私心。”
    “正常說到私心，幾乎與私利劃等號，但都正直有原則了，再有私心，那就不是私利，也可能是為了自我保護。”
    “說到這，讓我不得不想到之前在省紀委參觀時，看到的那些犧牲的紀檢先輩們的英勇事跡。”
    “咱們紀檢工作，看似很安全，沒有任何風險，實則是遇到那些喪心病狂的反腐分子時，也是有可能麵臨危險，甚至是犧牲的。”
    “若在這種有危險的情況下，在這個觀點裏，就是有私心，沒私利。畢竟如果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拿命去與貪腐分子換命，這就是不可取的。”
    “如果能想出更穩妥的辦法，保證安全，還能把紀律案件辦的明明白白，對得起組織和老百姓，那這種聰明，我覺得不提倡，但也不能否定。”
    說到這，周陽心裏想著堅定，但語氣還是不由自主的出現了些許變化和遲疑。
    對此，謝致遠瞬間捕捉，但卻沒說話，而隻是看著他。
    一時間，周陽被看得渾身不舒服。
    原本猶豫要不要幹脆挑明，以退為進的想法，最後一咬牙。
    “謝書記，我承認在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這個計劃上，我存在這種不是私利的私心。不過這種迷糊敵人的方式，我覺得也是目前最好的方法。”
    “起碼是以我的角度，能想到最好的思路了。雖然不清楚之前盧勇勝的案件到底如何，但從這份材料裏可以看出，豐泉市腐敗的已深入骨髓。”
    “單純靠正常的思路，很難打開突破口。現在有孫德勝這個副市長兼警察局長，剛剛暴雷就潛逃出境，那後麵肯定還會有。”
    “即便是咱們提前做防備，他們可能還會有丟車保帥的後置計劃。我雖然沒做詳細統計，但現在網上一搜，之前的新聞都能查到。”
    “如果我這個思路有問題，還請謝書記批評，我肯定自我完善提升……”
    這次說到最後，周陽沒有再故作堅定，而是主動拿出下位者的誠懇姿態，以退為進。
    隻見謝致遠不急不緩，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笑道，
    “作為年輕人，自知就是最大的智慧和捷徑。你能主動承認自己，這一點已經超過大多數人。”
    聽著謝致遠這番話，周陽喜憂參半。
    喜的是，其言語間沒有訓斥，起碼是認可。
    憂的是，謝致遠隨後仍舊並沒表態，支不支持自己這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方案。
    對此，周陽不敢輕易接話，生怕再被套娃般的發問，一步步被拿捏。
    隻能起身給謝致遠續茶，表達自己的恭敬姿態。
    對此，謝致遠笑的更濃，
    “你這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計劃，隻說了大致思路，具體細節和後置兜底方案呢？”
    此話一出，周陽頓時心中石頭落地。
    既然詢問後續細節和兜底方案了，那就是已經認可，等於自己通過了測試。
    想到這，周陽趕忙就準備整理思路講述。
    雖然他們還沒做足夠的具體準備工作，但以他的腦子和口才，現場梳理講述也絲毫不成問題。
    不過沒等他開口，謝致遠卻又繼續道，
    “你的方案裏，有沒有將‘礦山幫’這個因素，充分考慮進去？”
    礦山幫？
    周陽本已話到嘴邊，頓時一愣，隨即暗暗皺眉。
    我根本就沒聽說過什麽礦山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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