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張獻忠把自己變成了一個暴徒。
    手下大軍殘暴而沒有崩潰，是他們可以向外劫掠，等潘陽湖阻擋東進的腳步，內部立刻會開始生出無數問題。
    天色漸漸變黑，南岸的流賊返回山中，篝火遍野，烤肉味彌漫大江。
    董成虎一直沒有離開，在江邊駐馬觀察很久，身後的騎軍聞著焦味，不少人忍不住嘔吐，帶動更多人幹嘔不止。
    駱養性騎馬來到身邊，“老董，我們得找個地方住宿，江邊不能留，黃梅城人滿為患，得到山區。”
    董成虎點點頭，調轉馬頭，借著江水反射的微弱光芒，回到龍感湖北麵。
    騎軍飲馬，董成虎下令湖邊燃起篝火，借用湖水反射，故意讓南岸看到駐軍，又下令到龍感湖南邊去找留守的水軍弄幾艘小船。
    洪承疇問了龔鼎孳幾句話，一起到董成虎和駱養性身邊，“董將軍，張獻忠很聰明啊，這家夥竟然有大規模騎軍。”
    董成虎和駱養性猛得抬頭，後者脫口說道，“開什麽玩笑，湖廣哪來的騎軍？”
    龔鼎孳拱拱手道，“湖廣有很多馬幫，各府縣的馱馬全被張獻忠收集起來，包括騾子、驢子、黃牛等等牲口，下官還以為他們收集糧草呢，今天一看，才明白張獻忠在搞騎軍，這樣子的騎軍進入中原是找死，在湖廣江西地界應該很厲害，他們具備翻山越嶺長途奔襲能力。”
    董成虎和駱養性驚訝對視一眼，他們越來越佩服張獻忠，一心造反殺戮的人，果然辦法更多、更難纏，比李自成難對付多了。
    暫時沒有弱點，絕了。
    洪承疇落座，對董成虎道，“董將軍想到對麵查探敵情？”
    董成虎倒也沒回避他，“是啊，今天挑釁我們的那小子就是李定國吧，他找死，董某成全他，上位暫時無法派出大軍，但得讓張獻忠感受上位的恐怖。”
    洪承疇點點頭，沒有反對，京城大軍無法南下，中都和駱養性的校尉搞小股襲擾最合適，而且武器精良，不用擔心安全。
    徐文爵帶大部水軍到下遊去了，校尉跟留守的水軍借了二十條救生小船。
    船是不少，放不下幾個人。
    董成虎親自動身，子時帶二百人黑咕隆咚出發，從龍感湖水道進入大江，劃船逆流而上，半個時辰後抵達九江西邊的賽湖。
    他這是在玩燈下黑，九江城肯定有流賊，人數無法確定，東邊又在與水師對峙，黃昏前看到艾能奇的將旗在湖口山頂。
    大江與賽湖有寬四裏、長三十裏的狹窄堤壩，流賊走江邊進攻，會完全暴露給水師，所以他們白天從南而來。
    但走南邊的山中，賽湖這三十裏完全成了防禦真空，所以流賊大隊又撤回山中，避免被水師偷襲。
    有點繁瑣，但流賊揚長避短，避免出現重大傷亡，取得了勝利。
    董成虎讚歎艾能奇和李定國還有點腦子，既然艾能奇在湖口，那李定國就在瑞昌附近的山中。
    賽湖水道很多，小船緩緩靠近南邊，找了一個水草茂盛的地方藏船，辨清方位，帶二百人涉水上岸，摸黑向山坳中而去。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醜時中，來到山坳口，董成虎攀上一棵大樹了望，山坳中橫七豎八躺著一地流賊，五裏之外的樹林中有一杆將旗，上麵一個李字。
    太遠了，山坳口進不去，隻有繞南邊山梁。
    董成虎掃了半天南邊的山梁，全是樹木，繞行很難在天亮前返回藏船的地方。
    “頭，您看北麵那是什麽！”
    樹下的校尉提醒一聲，董成虎轉望遠鏡看向北麵，差點叫出來，五百步外的樹林邊，白天那個小將帶著三十幾人，騎馬打著火把在巡視流賊營地，剛剛從北麵山穀繞出來。
    董成虎呲溜下樹，低聲吩咐道，“一百人接應，一百人分開夾擊，抓住這個小崽子，不準讓他跑了。”
    校尉立刻開始行動，董成虎在校尉左右分開百步後，帶著五十人緩緩向北麵靠近。
    剛走出百步，右前方突然傳來兩聲慘嚎，“快跑，有伏擊。”
    董成虎被這一聲大吼驚得一抖，接著是更多的殺戮聲、長刀碰撞聲和火銃聲，原野裏成千上萬人哈哈大笑，頃刻之間充斥天地。
    咻咻咻~
    校尉連忙吹哨下令撤退。
    董成虎大吼，“趴下隱蔽，扔兩個煙火給前麵的兄弟。”
    嘭嘭~
    兩個煙火升天，天地間大亮，雙方齊齊發愣。
    流賊以為人多呢，結果就一百人。
    校尉以為人少呢，結果漫山遍野全是準備衝殺的流賊，兩眼冒綠光，如同野獸一般帶著凶性。
    校尉率先反應過來，抓起陣亡同伴的火銃，撒丫子就跑。
    很快匯合，流賊烏壓壓衝了過來，董成虎大吼，“竹筒，扔！”
    五十人趁著煙火消失，扔出去上百個手炮，調頭繼續跑。
    媽的，董成虎大罵一聲。
    山坳裏那些流賊就是幌子，故意釣魚呢。
    沒釣到徐文爵，卻把騎軍釣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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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轟轟~
    一片爆炸聲，慘嚎聲。
    但沒有阻止流賊追擊，校尉距離藏船還有五裏。
    董成虎深一腳淺一腳與二百人逃命，不停罵自己愚蠢、大意，得虧流賊沒有箭陣，否則全得留下。
    跑到一半，董成虎突然大吼一聲，“停停停…衝向九江，不要去賽湖。”
    流賊就在身後，來不及說為什麽，立刻轉向九江。
    他這想法才對，李定國已經派‘騎軍’繞行堤壩，去堵賽湖水道了，等他們跑回小船，完全是送命。
    校尉在官道上狂奔，聽著北麵的馬蹄聲，暗自慶幸不已。
    但接著又亡魂大冒，身後噠噠的聲音，模模糊糊看到一群牲口衝了過來。
    “迎敵，射擊！”
    董成虎大吼一聲，校尉立刻散開成兩條線，對著黑影嘭嘭嘭發射火銃。
    李定國本以為吃定這群人，還衝在前麵，頓時吃了大虧，坐騎一頭栽倒，把他扔了出去，剛站起來，叮得一聲，胸口大力傳來，又被鉛子擊倒。
    得虧有繳獲的護心鏡，得虧校尉是手銃。
    李定國下意識摸摸胸口，聽著人仰馬翻的聲音，躺著大叫，“停止追擊，停止追擊…”
    董成虎聽到了，一招手，帶領校尉繼續跑。
    很快，十裏外的九江城也傳來流賊的呐喊聲，他們不知道多少人上岸，故意大吼混淆視聽。
    奔跑中，已經寅時了，校尉漸漸看清形勢，轉向大江，後麵的追兵換成步卒，體力不如校尉，漸漸被拉開距離。
    一刻鍾後，董成虎帶著校尉跑到江邊，撲通撲通，全跳進了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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