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菜都是用大盆盛著。
    謝家人從來沒有看到過這種吃法。
    以前，福裏飯桌上的，都擺放著一小份一小份精致的菜肴，每一份兒隻動一筷子就罷了。
    這樣粗獷的菜色，是他們不曾體驗過的。但在這鄉野鄉村，卻充分調動了他們的食欲。
    林家也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
    吃飯的時候，蘇雲跟謝老夫人還有秦夫人相談甚歡，她發現這兩位夫人談吐十分有趣。
    她們將沿途的一些風景還有風俗人情都講給他們聽，倒是讓林家人知道了不少外頭的事情。
    連兩個小娃兒都不由豎起耳朵，聽的津津有味。
    蘇雲越發覺得，這些家人真是不俗。
    身處逆境，竟然還能留意流放路途上的風景，真正了不起的人物。
    一頓飯，大家都吃的挺滿足。
    秦夫人本想自己去灶房，給大嫂弄些小米粥喝，卻沒想到蘇雲早就安排了雞湯。
    心下又是一陣感動，回去之後跟謝老夫人回稟。
    謝老夫人連連點頭，稱讚蘇雲是個心思細膩的。
    “娘，你說謝家人他們是流放的？”林有武有些驚訝。
    “難怪呀，他們不像是咱們鄉裏人。那兩位夫人長得都怪好看，就算那老婦人，雖然落魄了，但也和藹可親的。還有那謝三公子，咱們十裏八鄉的，就沒有過這麽好看的人物！”
    陳蘭花邊嗑著瓜子邊道。
    “可不是，我剛瞧著，那謝三公子和謝四公子，應該都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卻沒想到，他們竟然是流放過來的？戲文裏說，那些被流放過來的，都是朝廷大官的家眷，這謝家以前豈不是貴不可言？”林巧英也說道。
    “那有什麽辦法？被流放了，過的還不如咱們這些鄉裏人呢！”林有武有一絲絲吃味，原因是自家婆娘竟然說那謝家公子好看。
    雖然也是事實，但他有些不高興……
    “哎，真是可惜了！我瞧著這家人還挺不錯的。”陳蘭花歎息，“在咱們這裏過活，若是沒把子力氣，那可過不好。也不知道那落烏村怎麽樣？”
    “那落烏村都是流放犯人去的地方，時間久了，他們病的病死的死，還有許多人都不見了。前兩年，我跟阿爹去山上打獵，曾經過落屋村，整個村荒涼的沒有人煙。”林有武循著記憶說道。
    他現在不吃味了，卻開始有些擔心謝家人活不過這個冬天。
    謝三郎是唯一的男丁，但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長得好又有什麽用？
    就同媳婦兒說的一樣，沒把子力氣，在這鄉野荒村過不下去！
    若是山上來了野獸，也隻能給野獸塞牙縫兒！
    謝淵你禮貌嗎？
    “好了，你們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謝家人自有謝家人的過法。”蘇雲道。
    她相信謝三郎雖然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書生提筆，亦可安天下！
    若連這點本事都沒有的話，那東山再起，幾乎也不可能了。
    蘇雲伸出援手，但也並非沒有目的。
    她希望謝家人能夠出息些，自己沒有靠山，想要去找靠山又豈是那麽容易的？
    救助別人於危難，草蛇灰線，說不定能有意外的收獲。
    多救好人，總是沒錯的。
    至於生掌櫃那邊，還有他的少東家蕭元朗，蘇雲總覺得不那麽靠譜，看起來那少年郎更像是個軍中人士。
    少年人心性不定，思維跳脫，遠遠沒有這謝家三郎看起來穩重。而且，蕭元朗之於她，雖說有一點兒救命的情意，但若沒有她跟鐵牛，蕭元朗依然死不了。
    若是兩相比較的話，他還是傾向於謝三郎這個賭注。
    沒錯，蘇雲覺得自己一直在賭。
    可是這不就是人生嗎？人生本就是一場一場的賭注。
    她沒有那麽大的本事可以去豪賭一場，但卻不否認小賭怡情。
    再說，不也沒什麽損失？即使將來謝家起不來，那她也算是做了好事一樁。
    謝淵看著正房裏的燈火一一熄滅，眼睛忽明忽暗，不知道在想什麽。
    翌日，一大清早，林家院子裏便鮮活起來。
    “這是小籠包、油條、蔥油餅，各位夫人少爺慢用，我們東家專門吩咐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們的胃口。”
    蘇雲想著，謝家人一路風餐露宿，此時的體力恐怕已經達到了極限，早晨起不來也是正常。她剛穿過來的時候，也是個起床廢。
    理解，理解。
    謝老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她們在在人家做客，怎麽能起的這樣晚？實在是好久都沒睡得這麽舒服了，再加上心裏沒了擔憂，就睡過了頭。
    就連一向警覺的謝三郎竟然也睡沉了。
    “三哥，你竟然睡沉了？怎麽不怕他們夜裏把咱們給抹了脖子？”謝四郎促狹著說道。
    謝三郎斜睨了他一眼，“咱們身無長物，還有什麽怕人家惦記的？”
    他沒說的是，這蘇娘子住著村裏最好的房舍，又喜好享受，哪兒能這麽想不開，對付他們一家流放過來的犯人。
    即使他們是流放犯人，那也是在州府跟縣衙備案的，皇帝跟有些朝臣心裏還惦記著，若是出了意外，鄉間小地主也隻能做個替死鬼。
    謝四郎想了想，收斂了笑容，“也是，咱們落魄如斯，還真是沒什麽讓人惦記的。”
    這話裏話外都是自嘲。
    “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就當是出來曆練了。等我二人浴火重生，自會有一番天下。”
    “三哥，咱們還能重新站起來嗎？”謝四郎的眼裏有了點點光彩。
    謝三郎轉頭看向他，從京都有名的世家兒郎，一夜間成為人人避之不及的罪人。
    這種轉變別說是四弟，就算是曾以為能夠寵辱不驚的自己，也是一時間失了神。
    “當然能！”謝淵聲音雖然淡淡，但卻莫名讓人心安。
    謝四郎不由點頭，“兄長所言，弟必謹記！”
    謝老夫人欣慰道，“我謝家兒郎個個都是好樣的，縱然身處逆境，也能否極泰來。”說到此處，謝老夫人微微一頓，轉頭看向謝三郎。
    “我不求你們能重振謝家門楣，但也請求你們要好好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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