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趙大蓉來說，爹親娘親，不如錢親。
    她最看重的，不是什麽人，而是錢。
    在這輪運動搞起來之前，她最大的收入來源，是放貸。
    不管是什麽年代，總有這樣的人做這樣的營生，殺人放火金腰帶，放貸更是不遑其讓。
    不是別人不知道這營生賺錢，但是別人一沒門路二沒膽子，一般男人都不敢隨便摻和進去，但是趙大蓉就敢。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這是趙大蓉和自己男人說的話，有錢不賺王八蛋！何況她又不是沒本事賺到這個錢，既然她有這個本事，為什麽不賺？
    所以杜前進不能有事，他是趙大蓉賺錢的最大招牌，所以杜鵑必須下鄉，用來堵住別人的嘴，所以......今天她來娘家的目的，必須要達成。
    趙大蓉身上有一股匪氣。
    祁紅豆感受到了，不知道老太太這個女兒是怎麽長成這個樣子的。
    她陰陽她假孝順，甚至當麵罵她有事才知道回家，無事就當沒這個娘家，揭開趙大蓉的麵皮，沒有留一絲餘地的罵。
    可趙大蓉臉上的笑容自始至終都沒有變。
    甚至還會附和祁紅豆，“娘，你說的對，是女兒的錯......”
    老實說，祁紅豆的雞皮疙瘩又起來了。
    對著這樣的人罵，完全不會有出口氣的痛快感。
    為了能辦成她想要辦的事情，她可以是一塊狗皮膏藥的感覺。
    趙大蓉是帶著目的和老趙家的其他人嘮嗑寒暄的，所以一圈轉下來之後，她就對家裏的情況有了新的了解了。
    如果是被祁紅豆罵的時候她還在想這件事恐怕難成，畢竟老太太好像對她有了疙瘩，但是和小妹說完話之後，趙大蓉就又有了主意。
    她又跑到了祁紅豆跟前，和她一句話一句話的磨。
    見她塞過去的包袱沒有打開，趙大蓉就自己去打開，給祁紅豆看。
    一身靛藍色的沒有補丁的新衣裳，一雙千層底布鞋，還有一袋子奶粉，一個巴掌大的油紙包，打開，裏麵是一對銀色的耳環，兩個銀質的小圈圈安靜地散發著漂亮的光芒。
    每一樣，都是能戳到趙老太太心裏麵去的。
    裏子麵子全齊活兒了。
    如果此刻坐在趙大蓉麵前的不是祁紅豆的話，那麽這件事肯定已經辦成了。
    祁紅豆毫不懷疑這一點。
    不論是衣服還是奶粉或者耳環，哪個都不是趙老太太會舍得給自己置辦的。
    “娘這衣服和鞋子你試試，看看合不合適，不合適我就拿回去讓人給你改，還有這奶粉，可都是前進那單位才發的票，這麽一小袋子，七八塊呢，你嚐嚐？對了，耳環我給你戴上看看吧......”
    祁紅豆不開口也不要緊，趙大蓉自己一個人就能唱完一台戲。
    確實大手筆。
    祁紅豆沒動，她示意趙大蓉坐下來，“我就問你一句話，你要是不說實話，這些東西你就都帶走吧。”
    趙大蓉緩緩地坐下來，“娘，你問。”
    “你們夫妻兩個，是不是惹事兒了？”
    隻是普通下鄉，也不用趙大蓉這麽賣力的表現啊。
    祁紅豆問到了點子上。
    趙大蓉開口總是三分真七分假，但是這會兒對著祁紅豆的眼睛，那滿嘴落不到地的話，就有些飄不起來了。
    不僅僅是因為杜前進的被舉報被針對的問題，她自以為瞞的很好的‘生意’也好像被人盯上了。
    安排小女兒下鄉雖然是無奈之舉，但是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趙大蓉是想要給自己留一個後路。
    當然，她自己也知道以前自己對娘家那邊一直不冷不熱的，所以這次才會下血本帶了這些好東西，想要先把老太太哄高興。
    家裏是老娘當家她還是知道的。
    隻要老太太高興了，一切都好說。
    “......娘，我看小弟和我那幾個侄子都挺不錯的，在家幹農活實在也是可惜了，我認識個郵局的主任，他說過陣子郵局裏要加人手準備招工，你看，要不要咱們家也出兩個人去參加招工？”
    趙大蓉慢慢地說著，好像隻是隨口一提一樣。
    她也是見前麵自己說的那麽多，老娘好像都沒有動容的樣子，這才腦筋一轉，提及了趙愛民和幾個侄子。
    麵朝黃土背朝天的人，上哪裏能這麽及時的知道招工的信息呢？
    就算是知道了，去哪裏報名都未必能找到門。
    所以，有時候，就因為這一點無可奈何的不公平，很多人，一輩子都要被困在一個地方。
    祁紅豆慢慢地抬眼。
    趙大蓉給了一個足夠誘惑的條件出來，但是她才是最終受益人。
    郵遞員在後世來看是個很辛苦也沒有多少福利的工作，但是在這個時候，郵遞員也是鐵飯碗。
    這對趙家人來說，是一個從天而降的巨大餡餅。
    因為這是一份工作，一份可以說得上是正經又體麵的工作。
    趙大蓉的聰明在於，她沒有在外麵就把這話說出來，而是到了祁紅豆的麵前才說。
    她不可能討好全家，她隻要討好最有話語權的那個就行。
    但是同樣的，如果祁紅豆和她鬧掰了，轉頭她就能把招工的消息說出去，然後可能順帶惋惜一下，他們還要聽祁紅豆的話掙工分，錯過了這個天大的好機會。
    這是亮出了一把明晃晃的雙刃劍。
    不管事情成還是不成，趙家人都會知道，趙大蓉有這個本事，手裏說不定還有這樣的機會。
    隻是照顧一下一個小姑娘，就有可能到手一份工作，誰會不願意？
    對普通人來說，這就是一個可以改變命運的機會。
    祁紅豆：“你能保證這工作能落到我們家頭上？”
    畫餅她可太會了，祁紅豆用質疑的眼神去看趙大蓉。
    話說三分，絕不落滿，這是趙大蓉的習慣：“娘，機會是有的，不過這想要上崗，也是要考試的......”
    不認字的文盲和思想覺悟不高的懶漢是第一個被paSS的。
    意思是還要他們自己努力唄，她隻能提供這個機會。
    一把年紀的人了，一肚子心眼，沒有一處是實的。
    祁紅豆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