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程，你來。”
    趙大蓉見祁紅豆對著大兒子招手的動作，就知道老太太大概有話要和他說。
    她心裏堵著一口氣，兩個兒子回來像是專門刺她眼睛的一樣，恨不得當她這個媽不存在，她就是有再多要叮囑的話，也都給憋回去了。
    趙大蓉說家裏鹽沒了，她出門去買些回來。
    從來做事喜歡滴水不漏的人，找了這麽蹩腳的一個理由，別說祁紅豆了，就是趙元武都聽出了她的不自在。
    他默默地也出了屋子和大外甥杜萬裏相對無言，把裏麵的空間留給老太太和杜鵬程。
    祁紅豆不可憐大人，隻覺得孩子倒黴。
    大人們要是繼續這麽不靠譜下去，他們以後遭罪的地方更多。
    社會新聞上，那些在破爛家庭裏或走上極端或開始自毀人生的人，比比皆是。
    但沒有一個小孩的出生，是為了迎接這樣稀爛的人生的。
    “這些東西，你拿回去，給孩子補一補，你自己也要注意休息，看你瘦的......我聽說你之前還在廠裏暈倒過一回，醫生咋說的？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你莫要把自己的身體累垮了，兩個孩子上次受的驚嚇也不小，他們現在還好嗎？
    我本來是想要過去看看孩子的，不過年紀大了不中用，怕過去還要給你們添麻煩......這點錢，你拿去給孩子買點好的補一補，小孩子身體虛，要好好養......”
    “你媽那人，就是太強，強了一輩子，沒和人低過幾回頭.....家婆曉得你也不容易，你媽有她的錯，但你也要學著真正的當個頂門立戶的男子漢，你自己知道該怎麽做，以後就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情了。”
    親母子沒有隔夜仇，趙大蓉再強橫，她也不是一開始就不要兒子不要孫子的。
    相處之道是可以摸索著來的，但是心一旦遠了，就回不去了。
    杜鵬程找不準自己的位置，所以才會一再陷入家庭的漩渦裏。
    不想要一輩子過得稀裏糊塗，亂糟糟的，讓家不成家，他的腦子就一定要保持清醒。
    杜鵬程也沒有那麽遲鈍。
    人挨打之後會有兩種變化，一種是自我欺騙，讓自己習慣疼痛，另一種則是會開動腦筋，讓自己不要再挨打。
    他去看老太太還花錢買了東西，張園是不知道的。
    見他提著一兜子餅幹、糕點回來，張園很驚訝：“今天不是你們廠裏發工資的日子吧？”
    咋買這許多？
    她大腹便便，臉上有孕斑的痕跡，氣色並不好。
    唯一好的，大概是她眉眼間的算計和戾氣淡了許多。
    孩子差點出事找不回來這個刺激，讓張園前後想了很多。
    思來想去，她什麽都想要，但卻不是什麽都能得到的。
    何況從前她爭取來的那些好處，也不過就是過了她的手，最後全回了娘家。
    杜鵬程嗯了一聲，“你和孩子們最近吃的都少，這些就給你們甜甜嘴。”
    也不用解釋的那麽詳細，這個理由已經足夠張園接受了。
    張園也不傻，多問一嘴，就知道杜鵬程今天去婆婆那裏了。
    不過他還知道提著東西回來，說話也知道想著她，她也沒理由揪著這點小事情一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這是？”張園捏著一疊皺巴巴的毛票，用不解的眼神看著杜鵬程。
    “老太太來了，她心疼小宇小風之前遭了罪，給了點錢，讓孩子們好好補補。”
    張園錯愕，甚至有一瞬間懷疑杜鵬程在騙她。
    “老太太......咋不過來看看孩子們？”張園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老太太都這麽大年紀了，東奔西跑身子骨哪裏受得住，她這趟來縣城也是去醫院檢查身體的，怕自己不好帶累了孩子，所以才沒來。”
    聽著張園語氣裏的懷疑，杜鵬程立馬給老太太正名。
    這可真正是長輩的一片慈愛之心，不是作假的。
    尤其是對比他那個光說不做的丈母娘之後，就更加明顯了。
    之前嘴上說多多好聽，小宇小風受了大罪，她一定要給孩子們弄兩隻雞來補補身體，最後幾個月過去，雞毛都沒見一根！
    張園當時聽了有多感動不必說，就連杜鵬程自己看著摟著孩子們哭天抹淚的丈母娘，那瞬間都覺得趙大蓉這個當奶奶的沒法比。
    可回過頭來看，才知道自己又被眼睛給騙了一次。
    丈母娘做戲做的有多好看，那也隻能看看而已，他媽說話再難聽，孩子丟了，也是跟著自己到處著急上火的找孩子的。
    再有今天老太太對他推心置腹說的那些話，又塞給了他這些錢，哪一樣不比張家人實在？
    夫妻兩個到底還是有些默契的，見杜鵬程沉默，張園也想到了自己娘家在他們分出來之後的種種行徑。
    她也沉默了。
    大概是看風頭過去了，女兒一家的的日子又開始步入正軌了，張園媽就又過來女兒家摸底了。
    隻要有點好處，她都想要哄著張園往娘家扒拉，因為一直都是這個模式，所以張園媽根本不覺得自己會翻車。
    女兒是她生的好不好，她享受一下女兒的孝敬，難道還不應該？
    張園孕晚期精神本來就不好，見到親媽來了，也懨懨的沒什麽精神。
    “瞧你這臉色，怎麽弄成這樣？”
    “人家媳婦兒懷孕都是養胎又養人，家裏可舍得給吃給喝了，杜家真是......太不把你當回事了！”
    話沒三句，就開始習慣性的拱火。
    張園聽得頭疼，她現在隻想安靜一點。
    張園媽嘴上那麽心疼女兒，來看女兒，也不見帶個雞蛋，從來都是空著手的。
    雖然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張園也沒那個精神頭和她計較這些，隻是敷衍了幾句就想要睡覺。
    張園媽見她昏昏欲睡，沒人和自己一起罵趙大蓉罵杜家，也頗為無趣的撂開了開始犯困的女兒，自己去屋子裏麵手動翻東西。
    翻到什麽看中什麽，就自己往家端唄。
    反正是閨女家呢，有什麽不能拿的。
    這個好這個好，麥乳精，可不便宜，看不來杜鵬程現在還有錢買這個。
    還有這個，糖果，拿一些，回去給孫子甜甜嘴！
    張園媽翻箱倒櫃不亦樂乎，躺在床上的張園卻忽然睜開了眼睛，她覺得喉嚨異樣的幹渴，像是有團火從肚子裏竄到了喉嚨要冒出來一樣。
    “水......”
    她還記得親媽在，就想著喊親媽幫忙倒杯水，“媽，你幫我倒杯水......”
    張園這一胎雖然頑強，但是她前期折騰那麽多次，傷了身子，所以後麵怎麽養胎都有點虛。
    就像這會兒，她意識模糊，除了口渴，根本感覺不到別的什麽，卻沒發現自己的羊水已經破了。
    因為等不到回應，張園自己摸索著爬起身，被口渴支配的她扶著牆來到了堂屋，想要自己倒水，卻看到了正拿著籃子，在到處裝東西的親媽。
    “媽，你幹什麽？！”
    那麥乳精和糖果是給小宇和小風的！尤其是小風，年紀小，上次找回來之後發了一天的高燒，醫生叮囑著一定要想辦法給他多補充營養。
    這買麥乳精的錢，還是老太太給的，這個不能拿走！
    張園劈手就去奪，張園媽一頭惱火，不就是一袋麥乳精！小氣勁兒！果然女兒養大了都是白眼狼！
    她下意識地就要把張園扒拉到一邊去，結果剛剛下班回來的杜鵬程看到這一幕，整個人直接炸了。
    他哪裏管的上丈母娘不丈母娘，直接一腳踹了過去！緊緊地扶住了張園！
    隨後著他就發現了張園的羊水破了，心裏對這個貪得無厭的丈母娘恨得要死，但也顧不得那麽多，還是第一時間把張園送去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