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啟明當然沒有老年癡呆，何況杜鵑的反應這麽明顯，他一下子就把當時怒氣衝衝拔人氣門芯，然後發現自己看到她之後，兔子一樣跑掉的小姑娘和眼前這個眼睛都瞪圓了的杜鵑重疊了。

    很顯然，她好像誤會了什麽。

    “你坐這吧。”

    看了一眼車上擁擠的人群，再看一眼杜鵑背在身上的大包小包，張啟明起身，把自己的位子讓給杜鵑。

    很有警惕心的杜鵑下意識地就想要往後退，不過沒成功，人擠人的車廂裏，她壓根沒地方退。

    旁邊的中年男人瞅了一眼空出來的位子，當仁不讓道：“小夥子不錯，這個位置就給我坐——”吧，還沒說完，杜鵑已經一屁股坐下了。

    “嗨，你這小姑娘怎麽回事？”

    杜鵑：“哎呦，我肚子疼，又拿著這麽多東西，還好有好心人給我讓了個位子，謝謝你啊！”

    謝謝是對著張啟明說的。

    那個男人擼著袖子想要把杜鵑扯起來，卻被忽然伸出來的一隻手給按了回去。

    杜鵑見狀，也很配合的牢牢地扒著自己的座位，誓死不起來。

    他都讓出位子了，她不坐不就白給別人撿了便宜了？

    杜鵑是能吃這個虧的人嗎？

    再說了，看張啟明這個反應，她本來緊繃的心也跟著放鬆了不少。

    本來嘛，萍水相逢，現在她都要回鄉下了，就拔個氣門芯，總不見得公安同誌要追著她一起下鄉吧？

    杜鵑是把張啟明當成公安單位的同誌了，說起來他這個形象氣質，也還是挺貼合的。

    張啟明見她眼珠子咕嚕嚕轉，小心思一個接著一個，莫名覺得有點好笑。

    被她拔掉氣門芯的那幾個醉漢，因為出門的時候推不走車子，在國營飯店門口罵了半天。

    最後還招來了圍觀，事後被有心人舉報，個別小辮子滿頭都是的人，直接倒大黴。

    杜鵑可不知道她小小地報複會引來後麵的一串連鎖反應，要是知道了，估計還要給自己鼓個掌，誇一誇自己的英明神武，簡直是為民除害了，大快人心有沒有。

    也幸虧她不知道，不然有得嘚瑟了。

    就不想想，要是當場被人抓包了，那幫腦滿腸肥的東西，會怎麽為難她。

    -

    杜鵑本以為公交車上隻是一個巧合，到了鎮上下車，杜鵑和人說了一聲謝謝，就再次從張啟明的眼皮子底下跑走了。

    提著大包小包，勾著腰，跑的還挺快。

    張啟明搖搖頭，也沒想太多，隻是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然後準備去供銷社裏麵買些東西再去紅旗大隊。

    他不知道，在提著大包小包用盡力氣從他眼皮子底下跑走之後，杜鵑靠在牆角的陰影處大口大口喘氣。

    喘勻了氣之後，她才狗狗祟祟的探頭。

    很好。

    那個人沒有跟上來，警報解除。

    看來真的隻是個巧合。

    那就太好了，杜鵑歡歡喜喜的提著包袱繼續趕路。

    回去就沒有來的時候那麽輕鬆了，雖然很癲但是不用自己走路的牛車也沒了。

    杜鵑隻能老老實實地靠自己的兩條腿，走走停停，累了餓了就找塊石頭或者大樹下，歇一歇，吃兩口幹糧。

    她都這樣了，走路的速度是鐵定快不了的。

    所以張啟明明明出發的比她晚，但是卻能夠追上她，真的一點也不奇怪。

    -

    張啟明不覺得奇怪，杜鵑卻在看到他之後渾身汗毛都要站起來了。

    這人怎麽陰魂不散的！

    從縣城追到這裏，他想幹什麽？！

    鄉下的小路縱橫交錯，不是對路況熟悉的人第一次來，還真不容易一下子就找到自己的目的地。

    張啟明想要問個路，一抬頭，就看見一邊走路一邊喘氣如狗的杜鵑，話還沒說出口，眼睛裏已經先有了笑意。

    他上前：“同誌你好，我能問——”

    杜鵑：“不能！”

    不管三七二十一，說什麽都不能答應！

    杜鵑為自己的警惕心鼓掌，要不是實力不允許，這會兒張啟明看到的應該隻有她縮小成小圓點的背影。

    張啟明愕然，他好像還沒說自己要幹什麽吧？怎麽就被拒了？

    杜鵑：“座位那個事兒我已經謝過你了，我告訴你，我家可就在前麵的紅旗大隊，我喊一嗓子，我舅舅表哥們過來，就能把你打成豬頭。”

    有些人看著文質彬彬，斯文又無害，比如之前知青點看起來最無害的吳有才那樣，杜鵑沒有因為張啟明看起來是個好人，又做了好事就放鬆了警惕心。

    畢竟作為一個陌生人，他們在短時間內碰麵的次數也太多了。

    聽了杜鵑的話，張啟明才明白自己這是被當成不法分子了。

    他默默地往後退了兩步，有些頭疼，不知該如何解釋清楚，“同誌，我隻是想要問個路。”

    想也不行，想也有——啊，問路？

    杜鵑上下打量了張啟明一眼，看到他手裏提著的糕點的袋子，很眼熟，這不是他們這裏供銷社最常供應的那種糕點嗎？

    上麵的袋子還寫著供銷社的名字。

    “你問哪裏的路？”

    “紅旗大隊。”

    杜鵑：.......你說說看，巧合到這個份兒上，不懷疑他還能懷疑誰啊！

    張啟明猜測著杜鵑的身份，她說家在這裏，卻隻提到了舅舅和表哥，說是走親戚的，她卻帶著這麽多東西，還是孤身一個人。

    南省的知青點大都以林場、農場、茶場為主，不過也有正常插隊的知青。

    同樣的，這裏接收的知青雖然五湖四海都有，但也有就近下鄉的。

    想起她在縣城裏的國營飯店門口拔人氣門芯後，熟門熟路的跑掉，或許她真正的家實在縣城裏？

    那麽她這會兒出現在這裏，她的身份是......知青？

    再看看她現在的這個反應，大約正好就是紅旗大隊的知青。

    張啟明想想他們這幾天內的巧遇，也能理解杜鵑對自己的防備了。

    “你去哪兒幹什麽？”

    “找人。”

    “找什麽人？”

    “一個親戚。”

    杜鵑皺眉，疑心更重，紅旗大隊的人口並不複雜，唯幾有闊綽親戚的人都是能掰著手指數清楚的。

    眼前這人，又是誰家的親戚？

    可疑，實在是太可疑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