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你又和狗玩，回家你爸媽知道了，肯定打你屁股——”
    剛走到那一棟樓的樓下，張代荷就看到有個圓滾滾的人類幼崽，坐在地上和一隻大狗在一起玩。
    還很哥倆好的從兜裏麵掏出兩塊紅燒肉，自己往最裏麵塞了一塊，然後帶著一些不舍，把另一塊塞給了狗子。
    那紅燒肉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給狗吃的，是家裏燒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毛毛這小孩，就是自己趁著大人不注意，在飯桌上扒拉了兩塊肉，然後藏進了自己的兜裏。
    小孩不嫌棄自己髒，也不覺得髒，反而覺得自己偷偷藏了兩塊肉誰都不知道，可厲害了。
    自信心簡直爆棚。
    他心裏麵想著自己的狗子好朋友，這種時刻，當然是要和好朋友分享了。
    於是在大人們忙著自己事情的時候，自己默默地拐出了門，來找狗子玩了。
    張代荷看這小孩第一眼就覺得眼熟。
    “像老幺，這孩子。”
    眉眼那一股鬼精鬼精的機靈勁兒，真是和老幺小時候像極了。
    家裏孩子太多，就是祁紅豆也不見每一個都能對號入座，所以在看到這個小家夥的時候，她還認真地想了一會兒。
    “啊，的確老幺家的。”
    不過這是老幺的孫子了，大名趙燁，小名毛毛。
    從祁紅豆那裏知道這真的是自己重孫之後，張代荷就有些忍不住了。
    聽剛才那人說的意思，這狗子還不是自己這個重孫家裏養的，那他還和這狗玩的這麽好？
    口袋裏麵的紅燒肉都髒成什麽樣子，還和狗子你一口我一口呢。
    當媽的心理發作，有些看不下去，就走過去攙扶小崽子。
    從祁紅豆的手裏接過小手帕，給毛毛擦了擦。
    “怎麽和狗子一起玩呢？那肉可不能這麽吃，不幹淨。”
    張代荷絮絮叨叨的說著，不認生的毛毛小朋友並沒有順著張代荷的動作起來，反而摟著自己的好狗友，烏溜溜的眼睛瞪圓了看她：“姐姐你是誰啊？”
    小家夥還挺有禮貌的，都這個時候了，還叫姐姐，也不怕是個壞人。
    看著也就兩三歲的樣子，長得卻虎頭虎腦的，很結實。
    他一反抗，張代荷還真沒把人給拉起來。
    狗子傻乎乎的，一樣用烏溜溜的眼睛看著張代荷。
    祁紅豆在一旁笑：“難怪這小家夥能和這狗玩到一塊呢。”
    兩小隻都傻乎乎的。
    哦，不對，光看體型的話不管是狗子還是毛毛小朋友，都挺趁手的。
    大胖狗和小胖仔。
    張代荷不高興地看過來，說誰傻呢？
    他們家的孩子聰明著呢！
    “我是......你們家大人呢，你怎麽一個人和狗在這裏玩啊？”
    對著自己重孫，張代荷還是很有耐心的，隻是一時間不知道怎麽介紹自己。
    毛毛摟著大胖狗，用自己的小手指了指張代荷身後的一棟樓，“我們家大人，都在家啊。”
    說完用自己烏溜溜的眼睛小心地夾了張代荷一下。
    雖然他覺得這個姐姐看起來不像是壞人，但是他還是要提前說一下，不要想著打毛毛的主意哦，我們家大人不光在家，還很多呢。
    張代荷手裏養了多少孩子，還能看出不來這個小家夥的小心思嗎？
    不過隔輩親，她摸著小胖子毛毛的腦袋，隻覺得他可愛又精怪，像極了老幺小時候。
    祁紅豆在張代荷逗狗的時候，對著那隻大肥狗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祁紅豆覺得那隻狗子好像看見自己了。
    不過因為太傻，所以沒有叫出來。
    於是在張代荷擼崽的時候，祁紅豆就在一旁隔著空氣擼狗。
    傻狗看起來就是一塊小餅幹就能跟著人走的，誰都能摸摸它的狗頭。
    “那你家裏大人知道你給狗吃肉嗎？”
    “阿黃和毛毛是好朋友。”
    好朋友一起吃肉怎麽啦！
    毛毛小胖仔氣鼓鼓的，幹什麽都不讓他和阿黃玩！
    阿黃好可憐的，養它的老爺爺不在了，爺爺家沒有人管它，阿黃每天都餓肚子，還在垃圾堆裏麵找吃的。
    大家都說阿黃是沒人要的傻狗，可是毛毛記得老爺爺給過他糖吃，阿黃還陪他一起玩，為什麽老爺爺在的時候，毛毛可以和阿黃一起玩，老爺爺不在了，大家就說阿黃是沒人要的傻狗，毛毛不可以和狗玩？
    小小的腦袋想不明白那麽複雜的問題，所以在毛毛看來，他和阿黃就是很好很好的好朋友啦！
    張代荷摸摸小胖仔毛毛的腦袋，勉強看在傻狗性情溫順的份上沒有嫌棄它。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因為不知道自己要怎麽進去那棟樓，和自己的家人見麵，所以張代荷幹脆就地取材，把主意打到毛毛身上。
    小胖仔哼哧哼哧扶著阿黃站起來，皺起小眉頭：“姐姐，騙小孩是不對的。”
    他家都這麽近了，走幾步就到了，怎麽會要人送呢。
    他在家門口玩，從來都不用人管的。
    到了飯點，他自己就回去了。
    實在是玩過頭了，親媽在樓上喊一嗓子，他就會自己乖乖爬樓上去了。
    二樓呢，毛毛自己一個人就可以上去了。
    張代荷失笑，小家夥怎麽這麽可愛呢。
    ......
    樓上的毛毛媽媽知道小胖仔在樓下玩，也不擔心，主要是她也顧不上擔心。
    “寶珍剛剛來電話了，大伯父和大伯母想要走之前看看家裏人，我們收拾收拾東西就去吧。”
    “怎麽會突然......”
    其實他們在醫院也住了快要兩個月，大家心裏麵都有預感，並不算突然。
    畢竟趙元文和王小草的年紀也不小了，之前去醫院檢查的時候，人家都誇他們是高壽呢。
    畢竟從那個艱苦歲月走過來的人，身體還能那麽好，真的很少見了。
    就在夫妻兩個忙著收拾東西去醫院的時候，忽然——
    “哎呀，我把毛毛給忘記了。”
    說著，她就打開窗戶，衝著樓下喊了一嗓子：
    “毛毛！回家了！”
    正在試圖告訴張代荷誘拐小朋友是不對的毛毛小胖子，聞聲抬頭，“媽媽——”
    張代荷也不禁跟著看過去。
    當媽的定睛一看，嘿，自家小胖仔旁邊怎麽還站著一個陌生人？
    雖然看著隻是個小姑娘，但是這年頭壞人可不會把自己是壞人寫在臉上。
    於是毛毛媽媽就飛奔下樓。
    “你這孩子，是不是又偷偷在家拿東西給大黃吃了？”
    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再加上毛毛衣服兜裏還有紅燒肉浸透出來的油漬，幹過什麽壞事，簡直一目了然。
    毛毛無辜的瞪大眼睛去看自己親媽。
    自家家的東西拿一點怎麽能叫偷呢？
    為了轉移注意力，毛毛伸手指了指麵前的張代荷：“姐姐給我擦手了。”
    小家夥衝著親媽賣萌，毛毛媽，也就是柳思意這才和張代荷點了點頭。
    剛才在上麵沒怎麽注意看，現在這麽近距離一看，謔，小姑娘穿得怪複古的，現在的小姑娘誰不喜歡穿的花花綠綠的，短袖長裙涼鞋，甚至是頭發也少有編長辮子的了。
    張代荷這一身打扮，和她奇怪的表情，讓柳思意更覺得怪異了。
    “毛毛有沒有謝謝姐姐啊？”
    她低頭讓毛毛說謝謝，也來不及研究這個奇怪的少女了。
    他們馬上就要去醫院了。
    “謝謝姐姐。”
    有媽媽在身邊，毛毛也不緊張了，不用擔心張代荷是壞人，他乖乖的說謝謝。
    趙守誠這會兒已經下樓開了車子到他們母子身邊。
    “柳意，快帶著毛毛上來，不能耽擱時間，大伯父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趙守誠的話還沒說完，張代荷就愣住了。
    誰的時間不多了？
    趙守誠祁紅豆是一眼認出來的，這是趙愛民的獨子。
    他說的大伯父，隻可能是一個人.......
    柳思意帶著毛毛打開車門在後座剛一屁股坐下的時候，就聽見自己男人在前麵的駕駛位一陣：“欸欸欸——小姑娘，你幹啥呢？我這是有事去醫院，我這車不拉人——”
    話沒說完呢，趙守誠就看見那小姑娘紅了眼眶。
    麵對後座用懷疑的眼光看著自己的媳婦兒，趙守誠舉雙手投降，媳婦兒你別看我啊，我真不知道這是咋回事！
    這姑娘我也是頭一次見！
    “我也要去醫院。”
    張代荷聲音哽咽，趙守誠和柳思意對視一眼，心裏想著這姑娘怕不是遇到什麽事情了。
    看著還是個孩子呢。
    算了，“是不是你家裏人在醫院啊？”
    張代荷點頭：“嗯。”
    毛毛左看看右看看，從自己的另一隻口袋裏麵掏啊掏，掏出一塊自家廠裏生產的方塊奶糖。
    “姐姐，給你吃，不要哭。”
    小孩子對生死的理解並沒有那麽深刻，也無法理解那樣的悲傷。
    但是他知道在醫院去看望親人，並不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
    所以他把自己最後一顆私藏的糖果分享給了張代荷。
    而張代荷則是手裏握著那一顆糖，握了一路。
    到了醫院的時候，柳思意看這小姑娘渾身上下散發的悲傷的氣息，有些不忍：“你家裏是遇到什麽困難了嗎？”
    張代荷搖頭，不語，隻是一路跟隨著他們。
    趙守誠他們畢竟還有自己的事情，再說了，醫院這麽大，說不定他們隻是碰巧同行呢。
    可是這路越走越不對勁。
    再巧合，還能剛好在一間病房嗎？
    不對，這病房裏麵隻有大伯父和大伯母啊——
    病房很大，裏麵有很多人。
    趙守誠進入之後看到的全是自家堂哥堂姐表哥表姐叔伯姨媽等等......
    趙雪花揉著眼睛在一旁低聲抽泣，不防一不小心看到了一個臉生的小姑娘。
    這是誰家的孩子？
    趙雪花第一反應並不是這是一個陌生人，而是覺得她就是自家的孩子，隻是她年紀大了，沒能想起來是誰而已。
    “你怎麽也來了，這會不在學校上學嗎？”
    趙雪花一把抓住了張代荷的手，關切的問著。
    “這是大人們的事情，不用你們孩子也跟著操心的......”
    張代荷看著麵前的小女兒，透過人群的縫隙又見到了病床上大的大兒子和大兒媳，心裏麵是萬般滋味。
    她抬手，用細膩的手背給趙雪花擦了擦眼淚：“眼睛都要哭壞了......”還說別人呢，自己的眼睛都哭腫了。
    這孩子，還是那麽愛哭。
    不知道為什麽要有那麽多的眼淚，可能是她生下來的時候，就知道這一輩子要有吃不完的苦，所以存了很多淚水。
    不過還好........迎著趙雪花遲疑不定的目光，張代荷看向了站在趙雪花後麵的祁紅豆。
    謝謝你。
    這是張代荷第一次想起來對祁紅豆說一聲謝謝。
    如果沒有她的存在，或許現在所有人都不可能有現在的生活。
    “哎呀，看我，一把年紀了還總是這樣......不過你這個孩子，怎麽年紀輕輕，說話卻......”卻感覺像是她的長輩一樣呢？
    趙雪花心裏糊塗間也覺得不太對，但是讓她說出哪裏不太對，也說不太清楚。
    就在這時候，躺在病床上的趙元文在生死之間，恍惚看見了一個人。
    他的眼神頓時亮了起來。
    他認出來了，那個人——那個人是娘啊——
    或許是他的眼神太過激動，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來。
    卻見一個俏生生的漂亮的小姑娘正被趙雪花拉著手，站在人群的最後麵。
    這小姑娘怎麽還跟著到病房來了——
    趙守誠的心裏麵滑過怪異的感覺，八姨還拉著她的手.......
    “大爺爺要見姐姐！”
    毛毛是個聰明的小孩，他噠噠噠跑過來，牽起張代荷的手，帶著她走到病床邊上。
    趙元文看著年輕的母親，心裏在震驚之後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如果不是這樣，他怎麽會見到這麽年輕的母親呢。
    甚至他見到的是母親還不是母親的時候的她......
    娘，你是來接我走的嗎？
    趙元文顫顫巍巍的握住了張代荷的手，臉上浮現了安詳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