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上前一步，言辭懇切且條理清晰道：“皇上洞察秋毫，謹慎行事皆為江山社稷計。
    但臣與蔡大人多次就政務有過交流，對其為人與誌向亦算了解。
    蔡大人認為，往昔戰國紛爭，百姓苦不堪言，幸得皇上神武，掃平六合，開創大漢太平盛世，此乃萬民之福。
    他在常山任上，大力推行皇上的休養生息之策，輕徭薄賦，鼓勵農桑，使得常山郡內百姓安居樂業，一片祥和。
    且他積極整頓吏治，懲處不法之徒，將常山治理得井井有條，深受當地百姓愛戴。
    這些政績，臣以為，皆是蔡兼大人一心向漢的明證。”
    劉邦眉心微蹙，目光灼灼地看向陳平，思忖良久後方緩緩開口道：
    “既然有陳大人力保，朕便信他一回，傳朕口諭，若蔡兼真心歸漢，一如既往地為朕和大漢效力，朕不僅既往不咎，日後還會論功行賞。
    但他若心懷不軌，妄圖借助魏氏舊部興風作浪，朕定將其黨羽一網打盡，絕不姑息。”
    陳平聞言立馬叩謝道：“皇上聖明，臣定當不負所托。”
    “另外，傳令下去，原魏地各郡縣官員，即刻加強城防戒備，密切留意往來可疑人員，一旦發現有聚眾鬧事、傳播複國言論者，格殺勿論。”
    “臣遵旨。”陳平應下，稍作停頓又道，“皇上，那稷下學宮乃天下士子向往之地，魏氏殘部選在那裏，怕是還有更深圖謀。”
    劉邦臉色微沉，隨即冷聲道：“這幫亂臣賊子，竟敢把手伸向我大漢的人才根基。
    傳令學宮祭酒，加強對學子的管束，宣講我大漢的恩澤與律法，若有私通魏氏者，以叛國罪論處，絕不姑息。
    同時，在學宮安插可靠眼線，時刻盯著魏氏殘部的動向，一旦有異動，即刻上報。”
    “皇上思慮周全，臣這便去安排。”陳平再度拱手，正欲退下，劉邦又開口：
    “此事你要親自督辦，務必將魏氏殘部的陰謀扼殺在搖籃之中，朕不想看到任何威脅大漢江山的火苗複燃。”
    “臣定當竭盡全力，不負皇上所托。”陳平領命，隨即躬身退出大殿。
    月華漫過三重簷角時，禁苑東側的太湖石林騰起青霧，楓葉在夜風中簌簌作響。
    戚夫人裹緊玄狐滾邊的鶴氅，看著滿地赭紅楓葉被寒風卷成漩渦，忍不住將身子往假山邊靠了靠。
    “夫人，夜已深，露華濃重，寒氣侵人。奴婢懇請夫人隨婢回宮，若因久滯於此，不慎染恙，奴婢萬死莫贖，還望夫人憐惜自身玉體。”
    佩蘭神色憂慮，屈膝福身，言辭懇切地望向戚夫人 。
    戚夫人未發一言，眸光悠悠然落於不遠處一叢秋菊之上。
    月色如水，傾灑而下，為那秋菊鍍上一層銀白的清輝，清冷而高貴。
    石縫間忽地傳來鬆針滾落的窸窣，戚夫人眸光微動，轉身的瞬間，陳平踏著落葉走來，假山後新結的薄霜，將陳平的皂靴染成青灰色，像踩著整片幽冥的雪原。
    “夫人！”陳平噙一抹笑意上前，玄色直裾掠過滿地銀杏殘葉，衣角翻飛。
    佩蘭見狀看一眼戚夫人，在得到戚夫人的默許後，緩緩退至假山外圍。
    戚夫人從假山邊走出，秋夜的寒氣從四麵八方裹挾而來，戚夫人不自覺地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隨後看向陳平：
    “不知陳大人深夜入宮，所謂何事？”
    陳平薄唇微揚，勾起一抹似有若無地弧度，湊近戚夫人：“這麽直接的麽？”
    戚夫人一窒，隨即挪開目光：“宮中不比宮外，耳目眾多，請陳大人慎言。”
    陳平聞言一笑，輕輕撩起衣擺，於山石之上落座。
    甫一接觸，便覺涼意沁骨，旋即起身，麵上浮現一抹無奈：“好涼。”
    戚夫人先是一愣，隨後側了身子：“本宮時間有限，陳大人若是無事，本宮便告辭了。”
    “夫人既留了蔡兼一命，總要為己所用吧？”
    陳平直白的一句令戚夫人心中一滯，忍不住轉身看向陳平：
    “陳大人此話怎講？”
    “蔡兼以魏解之事相要挾，早已得罪了皇後，若想保命，隻有清除所有可能被人用作把柄的隱患。”陳平說著折下一段柳枝遞給戚夫人。
    戚夫人麵色微頓，莫名其妙地退後一步。
    “夫人可是想多了？”陳平眉梢輕挑，笑得意味深長。
    戚夫人神色一滯，美目之中狐疑盡顯，恰似寒星閃爍，滿是戒備。
    陳平瞧在眼裏，興致頓生，那修長如玉的手指，牢牢捏住柳枝，於戚夫人麵前徐徐擺動，動作間刻意放緩，透著幾分難以言喻的詭譎。
    “此乃柳樹枝。”陳平斂了先前的詼諧，語調陡然沉鬱，仿若裹挾著暗夜的陰霾，“世人皆雲，此柳具驅邪鎮祟之能，尤對……這宮闈之中的邪魅魍魎，頗具克製之力。”
    戚夫人聞言，身形微頓，心間無端湧起一陣寒意，不自覺地朝後退卻半步。
    她抬眸凝視陳平，目光之中，警惕與疑惑交織，恰似被迷霧籠罩的寒潭。
    陳平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再度欺身近前，仿若暗夜幽靈悄然逼近，輕聲低語：
    “夫人稍後獨返宮室，需多加留意。這南宮的夜晚，絕非白日那般清平，保不齊……會撞見些不祥之物。
    而這柳樹枝，或可庇佑夫人，解厄消災。”
    言罷，他又輕輕晃了晃手中柳枝，旋即強抑笑意，雙手遞向戚夫人 。
    戚夫人怔怔地看著陳平，一時竟不知接還是不接，直至陳平強忍的笑意瞬間破防，戚夫人方知被陳平戲弄，轉身便走。
    “夫人息怒，容陳平一稟。”見戚夫人動了氣，陳平忙收回笑意緊一步上前：
    “實乃陳平孟浪，此皆為戲言。今夜見夫人神色凝重，故出此下策，欲博夫人一笑。”
    說罷，陳平忍笑躬身行了個大禮：“還請夫人寬宥！”
    戚夫人停下腳步，掃一眼陳平：“封侯在即，本宮無心計較，還請陳大人以國事為重，勿錯失良機。”
    “諾！”陳平漫聲而應，手中柳條兒輕揚，不經意間勾住了鬢邊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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